通泗桥显得人来人往,小船时不时从孔形桥底穿过,一个竹筐收获满满的渔夫手撑着竹筒划向不远处的小码头,几名浣溪女正在捶打着衣物,边上榆钱树下的那间茶馆热闹依旧。
林晧然坐在临河的桌子前,如同一位地道的江南人坐在这里吃着茶点,听着当地的一些八卦事,欣赏着周围的靓丽风景,在这个热闹的扬州城中寻得一刻悠闲。
由于今天有佳人相伴,他却是没有倾听旁人聊些什么,而是时而领略这河岸的风景,时而跟着花映容边吃边闲聊。
美食,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爱好,亦会令人心情愉悦。
花映容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哪怕是在外面抛头露面,亦是主要从事一些商务活动,实则跟市井还是有着一层隔阂。
特别她生得确实过于惊艳,一旦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定会是招蜂引蝶并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她极少在外面用餐。
现在有林晧然在旁边相伴,让到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现如今,她哪怕已经将面纱摘了下来,亦不可能有人敢于上前轻薄于她,舒服地感受着秋日照到脸蛋上的感觉。
当发现在这里的食物尚可入口,却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一抹亮光,嘴角亦是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由于从小受到严格的管教,令到她吃起东西显得很优雅,令到不少关注这边的食客不由得痴了,更是羡慕忌妒恨地瞪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自是不理会旁边那边忌妒的目光,主动给她的碗里添了一个刚刚送上来的蟹黄包,脸带微笑地说道:“这蟹黄包很是好吃,我也是恰逢其会,这才找到这间不错的茶馆。只是论到寻找得好吃的去向,其实虎妞最是厉害,她在雷州城、广州城和京城都总能找到极好吃的美味,令我可谓是大饱口福!
有些东西不可磨灭,更是令人缅怀。他在跟虎妞一起生活的日子里,虎妞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惊喜,更是让到品尝到这时代的各种美食。
每每想到这一些往事,他的心情都会变得不错,甚至很想回到他担任雷州知府或广州知府的日子,回到那段美好的时光。
“妾身在广州城的时候,听虎妞说过有一间田鸡店铺的爆炒田鸡味道极好,只是妾身却不敢到那里,推脱了她好几次呢!“花映容暖心一笑,有些窘迫地说道。
林晧然想到了那个爆炒田鸡的味道,便是大为惋惜地摇头道:“那确实是一道美味,你当真应该尝一尝!”
“相公真的很疼爱虎妞!”花映容抬眼望着林晧然,却是突然冒出一句道。
从长林村,再到雷州城,而后广州城,她清楚地看到了这对兄妹的感情。而如今,从林晧然的谈吐中,更是清楚地觉察到这一份情感。
这并不是忌妒,而是一种羡慕。
林晧然并没有否认,显得很是自然地回答道:“这个自然,相依为命嘛!你应该晓得的,长林村的日子很苦,我们当时很不容易!”
“妾身其实挺羡慕你们兄妹,不像亲身有这么多亲人,其实情份生得很!”花映容夹起碗里的蟹黄包,显得失望地道。
林晧然对此并不意外,发表着对事情的看法道:“这是大家族的通病!你们花家好几房人,而你大房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争斗自然更能激烈一些!”
花映容深知是这么一回事,吃了一口蟹黄包,却又是突然抬头道:“扬州联合钱庄过些天便正式挂牌,初步资金能达到十万两!”
联合商团经过这几年的迅猛发展,早已经积攒了一大笔原始资金。不说雷州布和香料贸易的收入,哪怕投入巨大的钢铁行业和造船厂,现如今都得到了可观的利润。
跟着常人对钱财的态度不同,联合商团却是有着更大的追求,渴望将这些钱财进行再投资,而联合钱庄承担起“花钱”的重大责任。
花映容被委以重任,负责着各地的钱庄的筹建和运作,现在很是低调地发展着联合钱庄的储蓄和飞票两大项业务。
至于让人津津乐道的银票发行业务则相当滞后,倒不是联合钱庄不想指染这项业务,而是联合钱庄的信用还没有建立起来,加上没有过于强硬的后盾,并不宜将步子迈得太大。
大明的宝钞原本是好的,解决了大明金银缺乏的弊端。只是这一套货币体系早被朱棣那个武夫给玩废了,到嘉靖朝直接成为废纸,白银已然成为官方的流通货币。
现在联合钱庄想要取得货币发行权,除了自身的实力要壮大之外,还需要得到百姓的信任,这样才有机会成为“大明央行”。
不过现在联合钱庄发展并不算慢,已经在雷州府、广州府和浙江府扎下了根,现在又打算在扬州创立一个大分号。
林晧然对联合钱庄很是重视,喝了一口茶,便是认真地询问道:“扬州钱庄大概会放多少银子给那些破产的灶户,让他们能够解决债务问题?”
扬州联合钱庄是他提出的,初衷并不是想要赚钱,而是协助他整顿两淮盐政,帮着解决两淮破产灶户的债务问题。
却是不管采用什么盐法,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解决生产环节的问题,这样才能令到纲盐法的效果最大化。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灶户群体已经产生明显的贫富差距,更是诞生了很多破产的灶户。若是不重视这个问题,盐政迟早会崩坏。
林晧然谋的不仅是一时,而是一世,故而他打算通过扬州联合商团给这些灶户提供无息贷款,直接拯救这些破产的灶户。
“全部!一旦不够的话,我还会从广东调银子过来,定然帮着破产的灶户偿清债务!”花映容恢复女强人的形象,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看着她的态度如此坚定,心里亦是放心不少,便是认真地分析利弊道:“这虽然是一笔赔本的生意,但却是势在必行!一来,能够推动纲盐法,这亦符合世袭盐商的利益,能够跟他们达成更深的合作;二来,能够通过此举赢得口碑,这个远要比赚钱重要!”
“还有吗?”花映容看着他说得头头是道,便是含笑地询问道。
林晧然想了想,便是郑重地道:“吕宋的金矿很快产出大量金银,届时需要联合钱庄将这些金银花费出去,现在钱庄最重要的不是花钱,而是要想着办法花钱,想办法赢得口碑和建立信用!”
“相公是想让妾身不局限于一般的钱庄,而是要将钱庄打造成大明央行?”花映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当即便是点破道。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显得认真地点头道:“如果我能够爬到高位的话,我希望大明能够建立新的货币体系,而不是今后要依靠海外金银,过度受制于海外势力!”
这确实是他的一个大胆的构想。大明的问题是多方面的,大明宝钞的崩坏埋下了隐患,想要让这个帝国焕发出生机,无疑是要打造新的一套货币体系。
出于对朱家王朝的不信任,难保今后会出现像朱棣或嘉靖这种不受制的皇上,货币体系自然不能被皇上操控,而财团无疑要更合适。
花映容的商业天赋极高,亦是懂得了林晧然的心思,显得有些欣赏地道:“相公若是没有进入朝堂,做生意定然是要比那个沈万三厉害!”
“下场比沈万三不会好上多少!”林晧然端起茶杯,显得苦涩地说了一句道。
不论是前世的见识,还是今世翻阅的书籍,让他明白财富的分配方式都是统治阶层进行划分的,而往往都是通过野蛮的掠夺。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哪怕现在的联合商团,亦不是有着他在罩着,要么依附在某位朝廷大佬身上,要么已经被人蚕食。
“相公,咱们不能成为沈万三!”花映容深知这其中的险恶,当即正色地说道。
“放心吧!我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林晧然看到她眼中的隐忧,当即便是微笑着安慰道。
他既然选择进入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自然是经过诸多的思量,不仅时时提防着朝堂风险,而且设法壮大自己。
这次整顿盐政给他一个契机,虽然他彻底得罪了南京魏国公李鹏举、临淮侯李沂和晋商范千山等人,但亦是拉拢了扬州和各地的大族势力。
最为重要的是,他这个左副都御史注定不会在这里久留,很快便能够重返京城。
都察院有着明确的职位分配,像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会在京城处理政务,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通常是地方督抚的头衔。
林晧然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实则是都察院的第两把手,主要职责是协助左都御史处理都察院事。现在纲盐法的事情完毕,他必然会被召回京城。
若是回到京城的话,由于此次他是带功而回,按常理是要得到升迁,直接进入六部侍郎序列。
虽然受到年纪的制约,恐怕只能拿到六部含金量较低的侍郎,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让他能够早日触及到更大的权柄。
不论是外察,还是京察,届时都能够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到了那个时候,他便能够设法不断壮大己身,从而将来入阁拜相。
花映容看到林晧然眼中的自信,深知这个男人并不是信口雌黄,而是他确实有这个能力,终有一天定然能够位极人臣。
正是说话的时候,茶馆外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林福听到动静便是出去查看,很快回来说明了情况。原来一个贵公子哥从青楼归来,由于这茶馆外边的道路狭窄,却是跟着一个挑鱼的小老头撞得正着。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且是贵公子先撞到人家,只是他的衣服给弄脏了,令到这名贵公子勃然大怒,却是要教训这个小老头。
“本公子这套衣服值一千两,你的命都不够赔?不长眼的老东西,本公子今日便给你长得教训,给本公子狠狠地打!”
贵公子手中的纸扇一挥,四名家丁如同恶犬般扑向了小老头,当即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纵使那个小老头连连求饶,这位贵公子仍然不为所动,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看到这个动静,却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一个书生突然挺身而出地道:“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你此恶少如此胡作非为!”
贵公子寻声望了过去,见到是一个穷酸书生,当即便是冷冷一笑道:“不过是一介书生,竟然胆敢管本公子的事,给本公子将他一并打了!”
“汝敢!你究竟是何人,岂敢如此目无王法!”穷酸书生看着两名家丁朝着他走来,心中大为愤慨,当即便是质问道。
贵公子斜瞥一眼那个穷酸书生,显得无比自豪地道:“我乃松江张无纪,若是在松江府,今日本公子定要废掉你一条腿!”
“前阵子我到松江,当真应该多停留几天,好瞧一瞧张公子的风采!”正是这时,一个书生从茶馆中走了出来道。
张无纪扭头望向这个从茶馆走出来的书生,虽然对方的衣着要好一些,却是显得鄙夷地道:“莫不是你亦想管本公子的事?”
只是话音刚落,铁柱、林福和陈镜等人已经从茶馆涌了出去,将四个恶奴轻松地打爬在地。下手并不轻,四个恶奴痛苦地在地上呻吟,没有一个能够爬起来。
张无纪心里大为吃惊,当即便是警惕地质问道:“你是谁?”
“我家大人乃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福面对着张无纪的紧张,当即便是报出林晧然的身份道。
“钦差大人?”
张无纪的眼睛用力地瞪起,嘴巴微微地张开来,却是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上林晧然,整个人不由得彻底是愣住了。
在踏进杨州城之初,他父亲便是千叮万瞩让他收敛一下。只是刚才经过这个破旧的茶馆前,知道这是中下层人士的地盘,所以他便是想要张狂一下,却不想遇到了他最不愿意遇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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