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这既是讲究技巧,亦是讲究时机。
在孙隆选择指责林晧然血口喷人的时候,林晧然却是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调查的请求。
此举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成功地将剪刀的事情跟意图谋害皇上联系到一起,致使崇文门冲突的性质亦是彻底变了。
只要林晧然没有在剪刀一事上造假,那么这个事情进行调查,事情的重点则是指向意图将数百把剪刀运进城的幕后指使。
孙隆听到林晧然要彻底搞大这件事,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便是老实地解释道:“皇上,这……这里面有一批是替他人销带入城的货物,其中可能……可能有剪刀,但小的并没有谋害皇上之意,此事是一个误会啊!”
说着,他的头砰砰地叩在地板上,以示自己所言属实。
事情已然明朗,内官监在此次携带入城的宫廷采购物中,已然有着别人的一批货物,那数百把剪刀便是他人的商品之一。
对于宫廷而言,剪刀自然是一种管制品。只是对于北京城的百姓而言,这是家家必备的东西,算是最为畅销的商品之一。
哎!
黄锦听到这番话,则是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了孙隆。
既然是要设计于林晧然,那么就要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而不是给人这么大的把柄。这帮别人运什么货不好,却偏偏运送数百把剪刀,这不是瞎胡闹吗?
陈洪跟孙隆历来不对付,却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落井下石地道:“孙隆,且不论你所言是否属实!你竟胆敢借替皇上采购火德星君道场祭物的幌子,替不法商贾携带货物入城,却不知是谁在打着皇上的名头横行无忌?”
面对着这个指责,孙隆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脸刷地白了。
嘉靖虽然已经年老,但一直捍卫着自己帝王的尊严,亦是意识到自己给孙隆欺瞒,却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孙隆,是谁允许你携带私货入城?”
“皇上,小的知错了,还请恕罪!”孙隆知道这一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即是急忙进行求饶地道。
黄锦看着跪在地上的孙隆,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人蠢不可医”。
嘉靖的眼睛却是缓缓地闭上,而他处事历来秉行着一套原则,却是淡淡地命令道:“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奴才真的是无意,真没有想要谋害皇上啊!”孙隆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连同声调地变了,重重地叩在地面上求饶道。
只是他已然是抓不住重点。其实谁都知道他不会谋害嘉靖,但借着内官监的职权替他人私运货物,偏偏还闹出如此大动静,已然是触怒了嘉靖。
孙隆被上来的护卫押走,而他的裤裆已经湿了。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孙隆看着离嘉靖越来越远,知道自己的生机越来越小了。此刻他心里极度的懊悔,不该卷入朝堂的政治斗争中,更不该耍这种破绽百出的小聪明。
跪在地上的林晧然看到从身旁拖走的孙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此次算是化险为夷,但听着嘉靖“杖毙”那两个字的熟练程度,加上看着孙隆的遭遇,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发毛。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内官监掌印,仅仅是因为嘉靖的二个字,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亦是更真切地感受到皇权的可怕。
只是对于孙隆的遭遇,他实在生不起太多的同情。如果他不是抓到货物中有剪刀的存在,却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度过这场劫难,甚至拖出去的会是他这位户部尚书。
嘉靖就像是处置了一只不听话的猫狗般,语气显得缓和地道:“林爱卿,起来吧!”
“谢皇上!”林晧然恭敬地施礼,然后扶着跪得酸麻的腿站了起来。
两道珠帘被揪了起来,只是嘉靖仍然是靠在床头,又是悠悠地说道:“朕知道你掌管户部不易,你安心好好地办差,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在经过这么多次的户部尚书换人后,他亦是深刻地知道寻得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不容易,而像林晧然这么优秀的户部尚书更是可遇不可求。
既然林晧然此次没有蔑视皇威,那么他就没必然再对林晧然进行追究,而是应当对待杨博那般多一些恩宠。
“臣多谢皇上体恤,臣定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林晧然知道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个劫数,当即表达忠心地回应道。
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显得话中有话地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下去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并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深意,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并离开地道。
离开这间寑室,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的背脊已经泛起了一层冷汗。
不管是身处于朝堂,还是身处于这个皇宫之中,已然都需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特别是在这个嘉靖朝,这太监的性命不值钱,他们文臣的性命也不变得多么高贵。
从万寿宫离开,他并没有前往无逸殿,而是朝着宫门而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宫道上。
孙隆的惨叫声从宫墙后面传了过来,林晧然突然想到了左顺门被杖毙的那些官员,想到了那日斩于西市的严世蕃,亦是想到因上疏请求立裕王为太子而被处死的礼部官员郭希颜。
若论大明官员最凶险的时期,怕是当属这个争斗不断的嘉靖朝了。
孙隆的惨叫声突然没有了声息,而林晧然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那座由徐阶父子一手力主修建的万寿宫,正是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
西苑宫门前广场,阳光将这里晒得干巴巴的。
林福顶着阳光一直守在宫门前,当看着林晧然出现,脸上先是一阵狂喜,旋即又是认真地确认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没事!”林晧然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却是勉强地回应道。
林福听到这个答案,便是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愤愤地说道:“那个海瑞就是榆木脑袋,当真该弄死他!”
“根源不在他!”林晧然显得别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道。
林福若是所悟地道:“十九叔,你是说……”
“咱们的动作要加快一些了,不能总是这般被动!”林晧然深知此次幸得有剪刀做文章,却是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林福知道林晧然指是的那件事,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六月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季节,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但东边突然涌现乌黑的云团,正是滚滚地朝着北京城这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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