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这些细丝般的雨线带着一丝丝的寒意。
文武百官快步穿过那个诺大的广场,显得整齐有序地来到金銮殿,接着抖掉沾在官服上的雨珠子,而后便是恭候着隆庆的到来。
隆庆入秋显得更加的嗑睡,待到玉撵来到金銮殿时,他竟然已经在玉撵上睡着,肥胖的身体还发着呼呼的声响。
若是从外型而言,肥胖且相貌平平的隆庆很难让人跟大明皇帝联想到一起。只是这个时代便是如此,不管朱家顺位继承人的面相和体形如何,哪怕是智力有所欠缺,隆庆毅然还是毫无争议的帝国新君。
滕祥对此似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却是硬着头皮上前在隆庆的耳边轻唤了几声,直至声音加到足够大才有了反应。
隆庆这才从梦中醒过来,先是茫然地望了四周一眼,而后眼睛闪过一抹失望,揪开身上的毛毯子便如同往日般朝着殿门走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驾驭群臣,心里亦不想操劳这些复杂得让人头疼的政事,更想安稳地喝酒寻乐。
只是他的性子注定不能像父皇那般恣意妄为,亦没有跟群臣叫板的勇气,而他亦想要做一个留名青史的好君王。
正是如此,哪怕他过来其实就是一个摆设,但刮风下雨亦是不敢轻意中断。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到隆庆无精打采出现之时,殿中的官员纷纷进行跪迎道。
身穿龙袍的隆庆在龙椅坐下,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无声哈欠,而后抬手应付地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官员当即谢礼,然后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猜想着这位皇帝又宠幸了哪位妃子或舞女。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面朝着众官员,显得尽心尽责地大声喊道:“有事奏事,无事退朝!”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纷纷望向了最前面的四位阁臣。
陈以勤已经不再是礼部尚书,故而今日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是要等会散朝后,他先是前来面圣谢恩,再举行正式入职仪式。
等到这些流程走完,他才会重新前来参加早朝,将会跟四位阁老并列而站,成为内阁排名第五的阁老。
郭朴和李春芳都算是比较安分的人,亦不是喜欢主动挑事的性子。先是齐刷刷地望向左边的徐阶,看着徐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当即便扭头望向右边的林晧然。
在这么一瞬间,整个金銮壁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林晧然发现郭朴和李春芳的目光朝着他望过来,却没有像昨日那般一度想抢在徐阶前面,却是微笑着直接摇了摇头。
由于受到后世严谨逻辑思维的训练,加上他有一点天分,令他已然是大明最强的辩手。只是到了他这个层次,特别他有志于成为文官的领袖,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众官员看到四位阁臣都没有动静,便是将目光投向了下一级官员。
今日的朝廷显得分别的平静,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亦是没有站出来奏事,直到礼部左侍郎潘晟才出列道:“臣有本奏!”
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古怪,昨天潘晟直接抢在最前头,而今他没有进行争抢,结果还是轮到他第一个站出来奏事。
“潘爱卿,请奏事!”隆庆很是看到前面无人奏事的情形,当即便稍带欣喜地抬手道。
潘晟并没有因为入阁的失利而沮丧,显得兢兢业业地朗声奏事道:“皇上,礼记有云:春秋之时,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衣裳,荐其时食。今已是入秋之期,恳请皇上下旨礼部择日,商定御驾前往天寿山事宜!”
如果是嘉靖朝,这些需要远行的事情,往往派遣国公或驸马都尉等勋贵代天子祭祀即可。只是现在隆庆帝是一位明君,自然不能像嘉靖那般恣意妄为了。
现在很多事情的决定权其实不在隆庆手里,而是由群臣来决断。
“不妥!”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殿中骤然响起。
殿中的官员纷纷寻声望过去,发现站出来反对的人竟然是左都御史王廷。
王廷身上打着徐党的烙印,亦是现在仅次于张居正的第一战力,故而他的一言一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徐党。
正是如此,在看到王廷站出来的时候,很多官员甚至会望向最前面的徐阶。
王廷淡淡地瞥了一眼潘晟,当即便向隆庆表态道:“皇上,圣孝所发,异于游幸。天子之孝,保安社稷为大。故累朝送葬,止于午门;祭礼,唯太庙亲奉;山陵皆遣官,未尝轻出。此皆以重社稷也。今东、西鞑虏伺边,冒危而往,后悔何及!”
大明的官员都是经过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而选取出来的读书人,却不管他们的品德如何,其文采都是处于顶尖之列。
世上都知道“锄禾日端午,泪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却是不知道此诗的作者是一个大贪官,更是一个生活奢侈和铺张浪费的人。
王廷毅然化身成为一个博学的学者般,却是引经据典,更是抛出了“天子之孝,保安社稷为大”的观点,从而以出众的文采劝阻隆庆前往秋祭。
虽然秋祭很重要,但皇上和社稷的安危更重要,这无疑是一种政治正确,亦是表达了他王廷的那份忠心。
只是在场的官员都是聪明人,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最前面的林晧然身上,这矛头已然是直指边防的顽疾,更是直接朝兵部泼了脏水。
因为担心鞑子进犯,故而皇上都不敢前往天寿山秋祭,这个过失自然是要归咎于兵部头上,而林晧然无疑是第一责任人。
“王御史,你莫不是忘记俺答在山西惨败之事?”
“鞑子是在关外游戈不假,但而今不敢自溃墙入!”
“林阁老治军有方,而今九边将勇兵强,何来冒危一说?”
却不用林晧然站出来争辩,马森等官员及兵部官员纷纷力持林晧然,将矛头亦是纷纷指向了左都御史王廷。
殿中的官员亦是纷纷地点头,发现王廷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似乎是站不住脚。就像草地曾经出现一条毒蛇,结果天子从此就不能走草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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