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城,徐府。
自从徐瑛被海瑞亲自解押赴京后,徐家的地位和声誉可谓是一落千丈,除了一帮百姓仍旧每日聚在门前讨还田产外,很多百姓对徐家选择敬而远之。
二儿子徐琨被充军,三儿子被押解上京候审,而今仅仅剩下徐璠独善其身。只是很多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徐璠亦不是什么好货色,前些年回到松江没少干仗势欺人等恶事。
虽然徐阶总是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形象,只是从他三个儿子的所做所为来看,已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时至十月底,天气已经渐渐转寒。
徐阶的外面穿着一件厚实的棉袄,正悠哉优哉地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品着茶,赏着前面那片盛开的菊花。
原本他很享受如今的奢侈生活,只是随着徐瑛被下旨解押京城,心里便多了这么一桩心事,甚至好几次都从梦中惊醒。
尽管京城有李春芳、张居正和刘体乾等人照拂,亦有徒子徒孙遍布朝野,但每每想到那小子就深感不安。
若说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是什么,却不是这四季气候的变幻,而是那小子的阴谋诡计,那些令人心寒的算计。
凭着自己的政治智慧和几十年的悉心经营,尤其跟山西帮等势力结盟,自己本该立于不败之地,甚至能够在朝堂上打下自己的烙印。
只是因为那个小子的出现,让到自己的权力帝国一步步地瓦解,不仅断掉自己打造权力继承人的设想,而且逼得自己狼狈而逃。
纵观自己整个政治生涯,原本一切算是顺风顺水。哪怕当年的外放亦不过一场小历练,但造化弄人,他在晚期竟然遇上了那个妖孽,进而几十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如果那小子此次要揪着他徐家不放,哪怕有着李春芳和张居正等人的维护,恐怕事情会变得很是麻烦了。
虽然经过自己的叮嘱和教导,加上京城方面有人庇护,徐瑛断然不可能被扣上毁堤淹田的罪名,但难保林晧然会扣上其他的罪名。
正是如此,这些日子哪怕让他吃上龙肉亦会觉得没有滋味,总在担心那小子会给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
“爹,你找我什么事呢?”身材高大的徐璠从院门那边大步走来,隔着老远便扯开嗓门大声询问道。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年常伴在徐阶身边的是大儿子徐璠,现在徐阶辞官回到松江老家养老,结果二儿子徐琨在京城就被发配边疆,而三儿子徐瑛前阵子被海瑞解押赴京,如今又是剩下他们这一对父子。
徐阶对自己的大儿子历来是左右看不惯,便是阴沉着脸地道:“你昨天出门了?”
“对啊!整天呆在家里怪无聊的,陈毅说联合酒楼有一道新鲜的菜品不错,故而跟他一起前去尝一尝!”徐璠老实地点头回应,而后咽了咽吐沫道:“爹,还真不是我乱夸,那道粤菜的味道着实好吃!”
“你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我让你安分点,以后少出去给我惹事!”徐阶的脸色更显阴沉,便是直接训斥道。
徐璠遭到训斥,当即便不乐意地嚷嚷道:“爹,我怎么惹事了?我只不过跟朋友出去吃顿饭,这犯哪门子律法了?再说了,惹事的是徐琨和徐瑛,我可以一直好端端的!”
以前在京城被老爹一直看管着,前些年好不容易过几天的舒服日子,结果老爹辞官归来又将他管上了。
特别是徐瑛此次出事后,更是将他这个仅剩的大儿子管控在家,甚至连门都不许他出去,故而他心里亦是有怨气。
“你做的事情莫要以为我不知,当真以为事情没落到你头上便可以安心大吉了吗?”徐阶的态度不改,却是瞪着徐璠冷冷地道。
徐璠自知自己确实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便是伸手抹了抹鼻子道:“爹,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你也不能将我当小孩看管着啊!再说了,海阎王不是已经上京了吗?”
“海瑞是上京不假,但王弘海还盯着我们家呢!你不要忘了,王弘海是林晧然的门生,当年王弘海下放在你的功劳!”徐阶的眼睛仍旧瞪着大儿子,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
徐璠想着王弘海跟林晧然的亲密关系,不由得停止摸鼻子的动作,便是认真地应承道:“爹,我知道了,我肯定不会主动招惹王弘海!”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出这踏出家门!”徐阶伸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却是制定一个规定道。
徐璠有心想要抗议,只是看到老爹已然是主意已决,想着自己可以继续偷偷遛出来,便假意应承道:“孩儿遵命!”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抬头看着徐璠如此顺从自己,心里不由得微微感到宽慰。
其实他这段时间亦有过反省,之所以徐琨和徐瑛先后出事,主要还是自己对徐琨和徐瑛过于溺爱。
反而因为他对徐璠一直很严苛,徐璠虽然亦是做了不少恶事,但终归还是处在可控范围,而不像徐琨被判流放,徐瑛沾染上毁堤淹田的大罪。
正是这时,管家匆匆走过来递上书信道:“老爷,京城来的书信!”
徐阶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当即急忙接过书信拆开。
徐璠原本打算回自己的庭院继续喝酒,结果听到是京城方面的来信,不由得扭头朝着老爹手上的书信望过去。
“邵邵芳,这个猪头,我们徐家要完了!”
徐阶看过书信所汇报的最新情况,整张脸刷地白了,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几岁地愤怒地喃喃道。
本以为只要徐瑛咬着不认罪,这个事情能够平息下来。却不想邵芳竟然擅作主张,竟然是打起了平息徐瑛案子的旗号,这不是要将他们徐家推进火坑吗?
更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高拱明明已经闲赋在家两年多,竟然能够抵挡得住权力的诱惑,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高拱吗?
“爹,怎么了?”徐璠看到老爹如此反应,不由得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徐阶的手脚已然冰冷,显得有气无力般地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徐璠道:“你看一看吧!”
徐璠接过书信亦是好奇地查看,只是看到他爹竟然暗地里运作高拱复出,不由得扭头震惊地望向徐阶道:“爹,你难道不知高拱和林晧然是一伙的吗?为什么要做这个糊涂事,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这
旁边的管家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的徐璠。
徐阶很罕见地没有生气,却是瘫坐在椅子长叹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林晧然和高拱当年联盟,两人的关系亦算是不错。只是官场从来都没有交情,有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情在权势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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