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看看袁谭,点了点头。“主公,臣以为可行。”
袁谭拱手道:“请别驾详言。”
沮授又向刘和施礼,刘和也拱手还礼,请沮授指点。他清楚沮授的能力,也清楚袁谭对沮授的器重,在颍川系受挫的情况下,沮授和田丰已经成了袁谭的心腹、智囊,尤其是沮授,袁谭对他非常信任,而沮授也的确有过人的才华,有他帮助谋划,成功的可能性大增。他来找袁谭联手,借助沮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沮授解说了一番当前的形势。袁谭率冀州军三万人驻扎在鄚县一带,这些兵有近一半是新兵,是官渡之战后补充的,以前是各家族的部曲,也就是守守庄园之类的,这次秋防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远征,所以张则、公孙瓒并没有太关注袁谭,相比之下,他们更关注涿郡的刘和和渤海郡的臧洪。
刘和与公孙瓒有杀父之仇,这一点刘和不会忘,公孙瓒同样不会忘,刘和在惦记公孙瓒的时候,公孙瓒想必也在惦记刘和。所以刘和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孙瓒都会高度警惕。刘和决定先取张则,然后再用张则的名义诱公孙瓒入伏,这一点非常高明。
受到沮授夸奖,刘和有些自得。他冥思苦想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可是没有袁谭的配合,仅凭鲜于辅等人的帮助,他依然没有必胜的信心。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轻易向袁谭求援。请袁谭出手是要有代价的,至少涿郡要交给袁谭控制。涿郡是幽州实力最强的郡,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交给袁谭。
沮授接着说道,公孙瓒一直觊觎涿郡,为此不惜移驻安次,但张则不会将涿郡交给他,如今刘和离职赴京,他一定会想办法据涿郡而有。公孙瓒一向自负,他真正畏惧的人就是刘和。刘和本人年富力强,有丰富的统兵经验,又身负刘虞的旧恩,深得幽州世家、豪强拥护,虽是一郡太守,实际上的影响力超过刺史张则,更非刘备可以比拟。没有了刘和制衡,仅凭张则和刘备,公孙瓒是不会安分守己的,抢占涿郡是第一步,很可能刘和前脚离开涿县,公孙瓒就要赶来接管。等张则知道的时候,公孙瓒也许已经进城了。
这种情况无疑对刘和最有利。一来公孙瓒有挑起战事的嫌疑,刘和可以名正言顺的起兵攻击,二来刘和以逸待劳,可以在城下迎战公孙瓒,再加上袁谭,胜算较大。等张则、刘备收到消息,也许胜负已定。杀死公孙瓒,朝廷调刘和入京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了,到时候会不会变卦,同意刘和留在幽州,谁也说不准。就算刘和还是要进京,关系也不大,只有刘备协助的张则根本不敢拿袁谭怎么样。而袁谭安稳了,刘和也就安稳了。
为了能让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性最大化,沮授建议刘和返回涿郡后散布消息,就说袁谭胆怯,不敢起兵响应,他要去蓟县找张则说理,并带走一部分人马,让公孙瓒以为有机可趁。他相信,公孙瓒在涿县肯定有探子,刘和出城来见袁谭的事瞒不住,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刘和连声应和,表示赞同。
如果公孙瓒没有来,那就按照刘和的计划执行,唯一需要补充的就是命渤海太守臧洪率领两万人北上,随时准备进入幽州,协助作战。公孙瓒骁勇善战,这几年有孙策接济,界桥、龙凑的损失恢复得七七八八,尤其是白马义众,装备了孙策提供的军械后,战力更强。刘虞故吏如鲜于辅等人虽然兵力不少,但装备不行,未必能拦住住公孙瓒。万一需要攻城,臧洪的人马能发挥作用。在上半年的青州战事中,臧洪曾经帮袁熙挡住了沈友的进攻。
考虑到公孙瓒突围的最大可能就是白马义从,沮授建议袁谭安排张郃率领大戟士作为胜负手,配合一些强弩手,半路截杀公孙瓒。为了保证成功率,沮授还建议袁谭与袁熙联络,将颜良借调过来。这是关系冀州命运的一战,想必袁熙能够理解。
何颙自告奋勇,愿意亲自赶去平原与袁熙商量。袁谭非常感动。三百里的路程,对何颙来说绝非一件简单的任务,但现在能让袁熙俯首听命的也就是何颙了,其他人都没这影响力。
一切安排妥当,刘和和何颙同时起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
安次。
公孙瓒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凛冽的北风吹在青白的脸上,他却无动于衷,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透着几分狠厉。
长史关靖站在一旁,缩着脖子,用貂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双手拢在袖中,捏着一枚纸条,是半天前收到的消息:刘和出城南下,可能是与袁谭会面。刘和和袁谭会面能商量什么?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和公孙瓒有关。刘和被袁绍从徐州调到涿郡来就是为了防公孙瓒。官渡之战袁绍惨败,袁谭继位,向南发展的可能性断绝,向北夺取幽州成了最实际的选择,而最合适的理由无疑就是报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任何人都无法指责刘和。
但关靖知道公孙瓒担心的不是刘和,甚至不是袁谭——他从来没有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他甚至不是担心,他只是郁闷。刘和、袁谭,甚至包括刘备都是孙策的手下败将,甚至被孙策俘虏过,现在这三个人却围着他,让他动弹不得。两相比较,他简直无法和孙策相提并论,可实际上他是和孙策的父亲孙坚平辈的名将。区别可能只在于孙坚有一个好儿子,而他没有。孙坚的儿子可以青出于蓝,早早当家,他的儿子只能到孙策身边做人质,以换取孙策的支援。
关靖知道公孙瓒的性格,非常担心公孙瓒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幽州的形势复杂,几方势力犬牙交错,犯一点错都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偏偏公孙瓒以为袁绍已死,大河以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只等一个出击的机会。他从蓟县移驻到安次来,与其说是不想看到张则,不如说是想找机会袭击刘和,挑起一场大战。
“有人来了。”公孙瓒突然说了一句。
关靖举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一个黑点越来越大,从移动速度来看,应该是骑士。看到骑士如此不惜马力的狂奔,关靖心头隐隐不安,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感。
“你担心什么?”公孙瓒斜睨着关靖,有些不屑。“怕我一败涂地?”
关靖苦笑。“将军,兵者,死生之地,任何人都有可能一败涂地。如今将军处处是敌,自然是谨慎一点好。猛虎也怕群狼,败在这些人手上,实在有损将军的威名。”
公孙瓒冷笑一声,拍拍腰间的白马战刀。“他们想打败我,可没那么容易。白马义从虽不足三千之数,可是有孙策支援的军械,在幽州尚无敌手。”他想了想,又有些不满。“若不是张则从中作梗,让我多买一些军械,我早把刘和灭了。”
关靖很无语。孙策怎么可能无限量供应军械,国之利器,不可轻与,就算孙策再傻也会知道这个道理。别的不说,孙策先送了一口白马刀,后来公孙续又托人带回几柄百折钢矛,都比孙策出售的批量军械优良,这说明孙策一直有所保留,最好的军械绝不轻易出手,更别说不限量供应了。
等了一会儿,骑士来到城下,翻身下马,快步上了城,向公孙瓒、关靖行了礼,取出一份最新密报。公孙瓒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得一挑,转手交给关靖。关靖看了,也有些惊讶。朝廷来了诏书,要调刘和回京,刘和出城与袁谭会面后,回府大发无名之火,接连因为小事鞭挞了几个卫士。
“看来没谈拢啊。”公孙瓒笑道:“说到底,这竖子和刘虞一般惯会空谈,言过其实。真想报仇,何必拖延至今。既然他不敢来,那我就去,免得他千里迢迢地跑去长安丢脸。”
关靖眉头皱得更紧。“将军,还是等一等吧,兵不厌诈,谁知道刘和是不是在和袁谭故意作伪?他们……”
“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派斥候注意袁谭动静,看他会不会进幽州境。如果他敢越过易水,那我就先击破他,回头再收拾刘和。”
关靖松了一口气。“还是联络刘备,让他出兵配合一下吧。”
“他?”公孙瓒“嗤”的一声冷笑,一甩袖子。“那大耳贼最不可信,我邀他助阵岂不是与虎谋皮,万万不可。他若是来了,涿郡就不是我的了。”公孙瓒想了想,又有些好笑。“他到中原走了一圈,倒也不是一无所得,这满口仁义道德的倒有点名士风度,和读书的时候大不一样。看来他家那株桑树砍了还是有用的。等我拿下涿郡,一定要在他们家院子里再种一株。”
公孙瓒转身下城,大声下达命令,安排斥候打探消息,声音高亢。关靖听了,一声轻叹,抬头看了看天色,暗自祈祷,最好能下一场大雪,阻一阻公孙瓒的行程。
现在能劝住公孙瓒的大概也只有老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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