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闿的引荐下,高干认识了不少南中大姓的代表,其中就包括高定。
高定比高干年轻几岁,称高干为兄。他身体强壮,性格开朗,与高干一见如故,聊得很欢畅。他告诉高干,曹仁不仅是益州太守,他还是蜀王封的安南将军,负责整个益州南部的军务,牂柯、犍为、越嶲、汉昌都归他节制同,最重要的益州郡则他直接代领。
“他似乎很信任李恢?”高干打量着前后应酬的李恢,想着在岸边时李恢的不敬,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一个年轻蛮夷,仗着曹仁的信任器重,就敢对我不敬?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曹仁本人也不敢如此放肆。
高定笑了,笑得很神秘。“李恢是爨习夫人的从子,他叫爨习姑父。爨家可是南中本地的第一等豪强,深得蛮人拥戴,别说我们高家,就算是雍家、朱家也要给三分薄面的。”
高干恍然。他重新打量了曹仁两眼,暗生警惕。这曹仁本是游侠少年出身,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手段,居然将李恢收为己用,怪不得他能这么快得到南中豪强的拥护,倒是不可小觑。这和曹操封王也有关系,有了王爵,曹操对益州的统治名正言顺,至少唬这些蛮夷还是有用的。
一想到这些,高干就有些难受。他和刘繇在交州苦战多年,牵制了孙坚数万大军,却被朝廷遗忘了。如今孙策、曹操、刘备这样的寒门浊流都封了王,他们却一无所得。说起来,刘繇还是宗室呢,比刘备更有资格封王。
高干心情低落,一连喝了几杯酒,不知不觉便醉了。
等高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高大宽敞的楼阁里。楼阁以竹木建成,从窗户里看出去,视野开阔,青山碧水,茂林修竹,尽收眼底,是一个风景绝佳的所在。屋里有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正一边翻着书卷一边轻声交谈,竟然是熟悉的乡音,说的也是儒家的学问。
高干很诧异,动了一下,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过来,关切地询问。听着侍女温言曼语的声音,感受着久违的中原文明,高干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侍女将高干扶起,又取来准备好的醒酒汤,服侍高干喝了一些,然后取来一卷文书,说是曹仁留下的,等高干醒来让他看。高干接过,打开一看,是军报,不过时间比较早,还是一个月前的。里面提到孙策命朱桓率大军进入兖州,与董昭交战。
情报很简略,胜负也未有定论,但高干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些问题。朱桓与李进交战的地点是定陶,董昭固守昌邑,参战的还有浚仪督吕范,那也就是说,陈留郡已经易手了。
高干就是陈留圉人。看到家园沦陷,想到孙策对世家的残暴,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揪了起来,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孙策的势头如此强劲,董昭、李进能守住兖州吗?一旦兖州失守,孙策尽占中原,接下来就要进军冀州,袁谭面对的形势很严峻。
他是和袁谭是表兄弟,他从一开始就是袁氏一系,袁绍战死,对他们就是重创。如果袁谭再败,那他们与中原的联系就割裂了,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高干心慌意乱,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不长,曹仁快步走了上来,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侍女暂时退下。“元才兄,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高干长叹一声,欲言又止。他的确有一肚子的心酸,却无法对曹仁倾诉。曹仁也不着急,轻轻抽走高干走里的军报,扫了一眼,又问道:“元才兄觉得此战结果如何?”
高干抬起头,打量着曹仁,反问道:“子孝,蜀王究竟有什么计划?出三峡,取荆州?”
曹仁苦笑。他直起腰,拍了拍膝盖。“元才兄,不瞒你说,眼下蜀王守益州都有困难,出三峡,取荆州更不可能。去年响应天子诏书,蜀王取巫县,成功吸引了周瑜、黄忠两路大军,近十万人马,为魏王进攻兖州创造了机会。本以为孙策三面受敌,兵力不支,不料孙策在豫州征兵,一征就是二十万。二十万啊……”
曹仁竖起两根手指,在高干面前晃了晃。高干眉头紧皱。“仅豫州就征兵二十万?”
“是不是不敢相信?不瞒你说,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魏王粮草不继,只能放弃兖州,留下董昭与吴王纠缠。最后的结果还不清楚,但肯定不能乐观。”
“孙策原本就有大军近二十万,再征兵二十万,需要消耗多少粮草,他支撑得起吗?”
“元才兄一言中的,孙策的确遇到了麻烦,但是他解决了。解决的办法你可能想不到。”
“什么办法?”
“孙策用了两个办法:一是从交州运米,具体数目不清楚,据说万石海船有几十船,总数近百万石。一是入海捕鱼,以海鱼为粮。”
“捕鱼能充军粮?”高干不屑一顾。
“别说元才兄不信,我也不信,但魏王主动撤出兖州却是事实,现在兖州只有董昭率领的三万冀州军和兖州本地部曲。总而言之,形势不容乐观。”
高干冷笑道:“魏王撤出兖州是不是失策,稍后再说,曹使君本是袁氏旧部,为什么不与魏王合兵,反倒与魏王交战,耽误了时间?若他为魏王前锋,进攻豫州,何至于有今日?”
曹仁反问道:“兖州的事,曹使君说了算吗?”
高干顿时语噎。他就是兖州人,太清楚兖州世家的想法了,他们怎么可能对阉竖之后的曹操父子心悦诚服,他们只是希望曹操父子能保兖州平安而已。袁谭曾任兖州刺史,但后来在任城大败,兖州世家对他没信心了,又不肯与孙策翻脸,曹昂就算想投降袁谭也未必能如愿。
兖州人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兵者,合则利,分则伤,这样的教训已经太多了。”曹仁感慨不已。“我们如此,孙策父子也是如此。恕我直言,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固然不易,却不能放松。孙坚善战,但他和孙策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充其量和孙策麾下九督相当。若孙策平定中原之后,亲率大军南征,海陆并进,你们还能不能守住交趾,我真是很担心。元才兄,当三思啊。”
高干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不肯服软。“孙策就算平定了中原,还有关中、并州,岂能亲率大军南下?”
“元才兄以为,是太行山高,还是五岭高?”
高干一怔,无言以对。
“孙家起于江东,丹阳兵号称天下精锐,孙策练兵有方,论步卒和丛林作战,天下无对。周瑜、黄忠两路出击,几乎无人可敌。若不是中原大战,益州早就被他们攻克了。蜀王忧心忡忡,亟须与元才兄联手,以解燃眉之急。”
高干打量着曹仁,心中暗喜。他本来是向曹仁求援的,一直犹豫着怎么开口,既要请曹仁出手,又不能受制于曹仁,现在曹仁反向他请援,这件事性质就变了,双方成了平等的盟友,至少不用担心受制于人。
“子孝,蜀王有什么计划?”
曹仁却没有急着说,他摩挲着膝盖,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你们和吴巨的关系如何?”
高干再次警惕起来。“尚可。”
“苍梧郡还在他手中吗?他能纠集多少士卒?”
高干犹豫了好一会。“这个……不太清楚。去年春,我们退守交趾,与他联络就不多了。听说孙坚派黄盖进攻苍梧。你想必也知道,黄盖是零陵人,随孙坚起兵于长沙,熟悉山林作战,手下将士又多精悍之辈,吴巨想战胜他恐非易事。”
想到吴巨和苍梧郡,高干心中悔意更浓。他和刘繇刚到交州的时候,曾得到吴巨的帮助,一度打得有声有色,杀死了朱符,即使孙坚入交州后,他们也曾险些斩杀孙权,可是后来和吴巨发生分歧,各自为战,这形势就越来越不妙了。如今吴巨的苍梧固然丢失大半,他们也被孙坚打得狼狈不堪,只能向曹仁求援。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确是至理名言啊。形势如此,如果还不能团结一致,一旦孙策率兵赶到,他们只会被孙策各个击破。
曹仁冷眼看得清楚,心中暗喜。受益于戏志才建立的情报系统,又有李恢等人的帮助,他对刘繇、高干和吴巨之间的关系非常清楚,只是为了让高干自己明白这一点,这才做了很多文章。如果高干、刘繇还是以世家、名门自居,不愿意认清现实,合作是没什么意义的,他只能选择武力兼并。
武力兼并显然不是上策,一是自己难免有所损伤,二是时间消耗不起。周瑜已经深入犍为,如果短时间不能在荆州南部发起进攻,动摇他的后方,一旦周瑜进入成都平原,有机会就地取食,这一战就危险了。
凡战,攻心为上。现在看来,李恢的这个计策基本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戏志才说得没错,这是一个人才,要想在南中站稳脚根,首先要用好李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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