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蛮子还不死心。”沈友握着酒杯,冷笑一声,眼神轻蔑。
庞统笑笑。“舍得,舍得,说起来简单,可是真正能舍得的人又有几个?都督,这事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沈友知道庞统说什么。对待这些蛮夷既不能太客气,又不能逼得太紧。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辽东,如果不是公孙度操之过急,杀戮太狠,逼反了扶余人,这个机会也不会落到他手中。如果他逼急了难楼,乌桓人降而复叛,他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不仅会让太史慈看笑话,还会累及江东系,进而扰乱吴王的部署。
他不能步朱桓后尘,也不能被陆逊比下去。
“士元,你有什么妙计?”
庞统沉吟片刻。“都督,你对贾谊其人如何看?”
“贾谊?”沈友沉吟着,若有所思,斟字酌句地说道:“是个人才,只是历练不够,有些书生气。若是稳妥一些,怕是不会有董仲舒发挥的余地。”
“不仅是董仲舒,还有主父偃。主父偃所献的推恩令不就来自于贾谊的众建诸侯?”
沈友目光微闪,嘴角轻挑。“推恩令,这倒是个办法。士元,你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呢。这些蛮夷见义利忘,内斗不己,若能将他们分成更小的部落,用不了几代人,就成一片散沙了。”
“是啊,这件事急不得,要用几代人的心思来解决。草原上的问题是个顽疾,既不能没有武力,又不能纯粹依赖武力。孝武皇帝以卫霍为将,屡次征伐,虽重创匈奴,却也让天下户口减半,可谓是两败俱伤。尤其是后来以李广利为将,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能缓缓图之,不任人唯亲,李陵不降,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在这一点上,我最佩服大王,虽然年轻,却极稳健,比之孝武皇帝的晚年荒政,有天壤之别。”
沈友大笑,伸手指指庞统。“你这个庞士元,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扯上大王?”他想了想,又道:“你说是对,这件事急不来,等一等也许更好。治大国如烹小鲜,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味道。”
“都督所言极是。”
沈友坐直了身体,放下酒杯,双手扶案,手指轻叩。“士元,俗话说得好,文武之道,一经一弛,要对付这些蛮夷,我们也要有两手准备,你来文的,我来武的,如何?”
庞统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使,我又能捞一笔,过个肥年了。”
“哈哈哈……”沈友放声大笑。两人说笑了一阵,沈友又道:“士元啊,你说……太史子义滞留扶余不归,会不会是故意避着我?按理说,打了这么久,早该凯旋了。”
庞统附和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如这样,我和孟建联络,就胡市的事协调一下,相关的货物定个统一价,免得让胡人占了便宜?”
“你说得对,我与太史子义纵有争斗,那也是君子之争,不能让胡人占了便宜去。士元,你挑一些礼物,向太史子义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喏。”
——
狋氏东,桑乾河谷。
号角声此起彼伏,鲜卑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锋,企图突破乌桓人的阵地。
拓跋垂一手挽缰,一手举刀,厉声长啸。“杀鹿破风者,赏千落!退后者,斩!”
鲜卑骑士兴奋莫名。白鹿部落不过三千余落,杀了鹿破风就能得到千落,这个重赏足以让人疯狂。他们再次鼓起勇气,策马冲锋。
“嗬!嗬!”战马长嘶,蹄声如雷,鲜卑骑士发出怪叫声,沿着河谷飞奔,有的骑士策马冲进了河水中,马蹄踢起浑浊的河水,卷起一道道浪花,奔腾而去。
“稳住!”鹿破风手提战刀,大声呼喝。“刀盾手,长矛手,稳住阵地,弓箭手射击,骑兵准备反冲锋。不要慌,马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正在包抄,我们再支撑一阵,就能砍下拓跋锋的狗头。”
“喏!”将士们大声应喏,有乌桓话,有汉话。白鹿部落久居塞内,招揽了不少汉人,汉胡相处得不错,多次并肩作战,打退其他部落的进攻。汉人为步卒,结阵防守,乌桓人为骑兵,伺机反击,已经有一定的默契。
面对奔驰而来的鲜卑人,汉人步卒蹲在地上,握紧手中的长矛,后面的乌桓人用脚踩住矛尾,同时拉弓射箭,射出一阵阵的箭雨。鲜卑人用盾牌护住要害,不顾一切的策马撞击。战马的身体被长矛洞穿,长矛也被战马的冲击力逼成弓形,清脆的断裂声连绵不绝,不少步卒被撞倒,有的人直接被撞飞。失去战马的鲜卑骑士跳下马,步行攻击,与汉军步卒缠斗在一起,拼死不退。
在鲜卑人不惜代价的猛冲下,步卒阵地摇摇欲坠,出现了破绽。
更多的鲜卑骑士奔腾而来,持续攻击。
鹿破风心急如焚。他一边指挥亲卫营补防、堵截,一边不断地向后看。按照他和沈友的约定,马超应该早就到了。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作为诱饵,且战且退,已经战斗了两天两夜,与拓跋锋交手数十阵,伤亡惨重。如果马超再不到,他就真的支持不住了。
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多亏部落中的汉人。这些汉人不仅通晓步战,还对吴王有着强烈的信心。他们从中山商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吴王的故事,对那位被人称为小霸王的吴王佩服之至,听说吴军将来增援,他们士气如虹,多次打退鲜卑人的进攻,否则白鹿部落早就崩溃了。
可是现在,鹿破风坚持不下去了。战士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如果援军再不来,一旦被鲜卑人突破,他将陷入被鲜卑人屠杀的局面。
“吹号,求援!”鹿破风咬咬牙,下达了求援的命令,同时率领亲卫营扑向冲入阵中的几名乌桓骑士。他原本不想向马超求援,可是形势迫人,他不得不低头。
听到乌桓人吹响求援号,拓跋垂心急如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是来偷袭白鹿部落,结果变成了强攻,而且白鹿部落的战斗格外的顽强,让他们速胜的机会一次次的落空,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鹿破风还有援兵未用,这一战取胜的机会就渺茫了。
拓跋垂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仔细分辨战场上的号角声,睁大眼睛,极力看向鹿破风的身后。如果有大队人马行动,肯定会有征兆,比如山间的鸟雀乱飞,比如骑兵快速行动时踢起了烟尘,这些都可以帮助他做出判断。
什么都没有,没有乱飞的鸟雀,也没有冲天的烟尘,甚至连回应的号角声都没有。
拓跋垂看向阵中挥舞战刀,舍命搏杀的鹿破风,气极反笑。好你个鹿破风,居然玩诈,不仅想骗我,连自己人都骗。你的援兵在哪儿?难楼那老东西敢率部深入汉境吗?至于提脱,他恨不得你早点死呢。
“攻击!”拓跋垂心花怒放,再次下令。他一定要砍下鹿破风的首头。
号角声再起,拓跋垂率领亲卫开始冲锋,准备给鹿破风最后一击。
看到拓跋垂的战旗快速逼近,鹿破风来不及多想,厉声呼喝,重整战阵,准备迎接拓跋垂的攻击。他很清楚,生死就在眼前,如果援军还不到,他就死定了。
这些汉人,究竟不可信啊。鹿破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扔掉已经缺了口的战刀,捡起一柄长矛,抢到阵前,直面越来越近的拓跋垂。几个亲卫冲了上来,有的护住鹿破风的两翼,有的举起鹿破风的战旗。看到鹿破风身先士卒,汉胡战士士气大振,再次结阵。
鲜卑人同样很兴奋,怪叫着冲了上来。
鹿破风举起掌中的长矛,转了两个圈。准备已久的骑士收到命令,开始加速。他们在山坡上列阵,借着坡度加速,迅速发起冲锋,向鲜卑人的侧面发起进攻,为鹿破风减轻压力。
拓跋垂早有准备,命令一队骑士上前迎战,自己依旧冲向鹿破风。
双方骑士各自射出一阵箭雨后,举起长矛、战刀,搅杀在一起。战马相撞,刀矛相交,鲜卑人、乌桓人像生死仇敌一样舍命厮杀。惨叫声起,鲜血飞溅,一个又一个战士受伤落马,随即被纷飞的马蹄踩中。
鹿破风迎上了拓跋垂,他闪身避开了战马的冲撞,挺矛猛刺拓跋垂的胸口。拓跋垂用盾牌挡开他的长矛,挥起战刀猛劈。鹿破风弃矛,左手抓住拓跋垂的右腕,右手揪住了拓跋垂的腰带,硬生生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自己也被战马的冲力带倒在地。两人滚在一起,互相撕打。
双方主将缠在一起,鲜卑人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马蹄踩伤了拓跋垂,只能避开一些,冲击乌桓人的阵地。拓跋垂的亲卫策马绕圈,竭力将鹿破风的亲卫撞开,有几个人跳下马,打算过去帮拓跋垂,却被鹿破风的亲卫拦住去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鹿破风武艺高强,单打独斗,拓跋垂没有优势。如果鹿破风能凭个人武艺杀掉拓跋垂,或许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双方数十人互不相让,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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