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老爷要去北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宫里的皇帝和淑宜大长公主都是知道的,也因为如此,纪三老爷才能拿着皇上的旨意跑去西山营里转,不然那种军营之地,就算是勋贵,也不能轻易过去的。
纪三老爷如此,除了去西山营探望父亲曾经的旧部外,也是为了避开母亲的逼婚,可惜他也不能在西山营中赖着不回家。
好不容易纪三老爷终于从西山营归家了,淑宜大长公主第一时间杀了过去。
不过等看到儿子的模样时,淑宜大长公主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
纪三老爷脸上又留起了胡子,虽然没有当初回来时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可怕,可也将那满脸桃花相遮了起来,他的身形颀长挺拔,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铮铮铁骨男儿的架势,完全看不出先前那俊俏郎君的模样。这种粗犷的模样,在京城里实在是不吃香,很多姑娘并不青睐。
“我怎么了?”纪三老爷倒没什么感觉,他摸了摸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剃的胡子,笑道:“近来太忙了,没时间打理。娘,我这会儿脏着,你先回去歇息,等我将自己打理干净了,再去给您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冷笑了下,“等你将自己打理干净了,恐怕我也等不到你过来给我请安就直接出府去了,哪里还能找得到你。”说着,也不理会纪三老爷喊冤的模样,径自坐下,对他道:“行了,你去忙,我就在这儿等你。”
纪三老爷无奈,总不能让老母亲坐这儿等着,只得乖乖地回房去洗漱。
等纪三老爷出来,淑宜大长公主将他上下打量,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青竹底细布袍子已经有几分旧了,想到这段日子因为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她也忘记叮嘱针线房的人给他做些新衣裳,不免有几分愧疚。
“明日我让针线房的人给你做几身新衣服,既然在家里,该讲究的就要讲究,别委屈了自己。”淑宜大长公主说道,儿子在外面时,她虽然心疼,可也管不了,如今在家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过得好好的。
纪三老爷笑着点头,在这些小事上,素来不会拒绝。
“还有,这几天我和你姐姐相看了几家贵女,觉得有几家的姑娘都是好的,你要不要瞧瞧,也挑一个喜欢的,届时请皇上给你们赐婚,给你举办一个风光的婚礼。”说着,淑宜大长公主让乌嬷嬷将带来的仕女图展开。
纪三老爷一个头两个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他想着如何避开这劫时,宫里来了人,皇上宣召纪三老爷进宫。
简直是及时雨,纪三老爷面上对母亲表示愧疚,说道:“娘,既然皇上宣儿子进宫,儿子先走了,省得让皇上等。”
淑宜大长公主盯着他半晌,问道:“你没有串通皇上来欺骗我吧?”‘
“哪能呢?儿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纪三老爷赌咒发誓。
淑宜大长公主冷眼看着他,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方才让他离开。
纪三老爷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刚进门,常管家又过来了,传达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让他去寒山雅居一趟。
可能是看他太过纠结,常管家好心地补充道:“三爷,世子也在公主那儿。”
纪三老爷这才松了口气,往寒山雅居走去。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正和孙子商量曾孙女周岁之事,虽然从过年伊始,镇国公府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阿尚是纪凛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淑宜大长公主的第一个曾孙女,意义非凡,她的周岁,淑宜大长公主并不想委屈了她。
所以,这会便趁着孙子过来请安时,顺便和他商量曾孙女的周岁宴的事情。
纪三老爷进来,听到母亲和侄子商量的事情,马上笑道:“阿尚是咱们镇国公府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她的周岁自然要大办的。娘,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二嫂是个能干的,到时候让二嫂帮忙主持阿尚的周岁事宜就行了。反正京里的人都知道大嫂病了,届时没看到大嫂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你大嫂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不多,能瞒着就瞒着吧,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着,她看了眼坐在面前的孙子,发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面上平静,仿佛他们说的是陌生人一般,没有在他心头留下什么痕迹,不免心中叹息。
纪三老爷坐到纪凛身边,接过乌嬷嬷沏来的茶,朝她道了声谢后,又道:“对了,娘,今儿皇上宣我进宫,已经允了儿子的请求,待阿尚的周岁过后,儿子便出发往北疆。”
淑宜大长公主被这消息惊住了,急声道:“怎会如此急?”
“娘,我回来都三个月多了,等阿尚的周岁过后,便是四月份,趁着这天气还不算太热时,正好出发,省得路上有什么意外。”
淑宜大长公主已然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知道儿子将要去北疆时,仍是难受得厉害,她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娘,您不用担心儿子。”纪三老爷握住母亲的手,“儿子会好好的,将来也会娶个媳妇,生几个孙子给您带的,您放心吧。”
淑宜大长公主怔怔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搂着儿子落泪。
过了半晌,淑宜大长公主方止住了泪,纪三老爷怕她再难过,忙转移了话题,也和侄子说起阿尚的抓周礼。
“到时候请戏班子过来唱几天,还有舞龙舞狮,办得热热闹闹的,也让府里沾沾喜气。”纪三老爷给侄子出主意,“阿尚抓周的东西也要准备好,最好让营造司那儿的工匠定做,她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一定会让那些来观礼的宾客大吃一惊的。
淑宜大长公主却冷不丁地道:“你放心,到时候娘也会给各家夫人下帖子,趁着阿尚的周岁礼,让她们将家里适龄的姑娘带过来。”
纪三老爷被梗得厉害。
纪凛含笑听着,说道:“三叔素来喜欢热闹,就按三叔说的去做吧。”
纪三老爷觉得侄子上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说了这事情,纪凛便告辞离开了。
纪三老爷留下来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却未想纪凛前脚刚离开,镇国公后脚便来了。
当听丫鬟来报长子过来时,淑宜大长公主无疑是意外的,等镇国公进来请安,淑宜大长公主看到他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上院那儿时不时地传出点什么,因淑宜大长公主下了命令不准人接近那儿,所以府里知情的人极少。镇国公看着又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明明才四十岁的人,看着却像老了十岁一般,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好生歇息了。
“你来做什么?”淑宜大长公主问道,“不留在上院陪端宁?”
镇国公和弟弟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对母亲道:“娘,阿尚就要满周岁了,您是打算要大办?”
“这是自然,难道你这当祖父的不想给她大办?”淑宜大长公主斜睨着儿子。
“自然不是!”镇国公忙道:“阿尚是我的亲孙女,我自然是想要为她大办的。我今儿过来,便是想和娘商量着,过几日,我带端宁去庄子里住,那里安静,适合她养病。想来外面的人知道了,也不会多想。”
听到这话,淑宜大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老了,管不了你们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镇国公看到母亲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他又道:“娘,待暄和及冠后,儿子便上折子,将爵位传给他,以后由他来当家。”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苦笑,“暄和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淑宜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连连,“你这话我和说有什么用?你应该去和暄和说!”见他沉默的样子,淑宜大长公主气得将旁边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怒道:“既然知道对不起他,为何从来不去和他说,祈求他的原谅?别跟我说什么作父母的纵是错了也没道理和孩子道歉,你连说都不说一声,他如何知道?就算他不想见你,不会原谅你,但是你做不做是一回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货?”
镇国公木木地站在那儿,被茶盏砸中了脑袋,脑袋瞬间出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娘,您别气。”纪三老爷劝道,忙给乌嬷嬷使脸色,让乌嬷嬷将他大哥劝走。
淑宜大长公主气得胸脯起伏得厉害,怒瞪着这个没有一点儿胆色担当的儿子,要不是这儿子和丈夫长得太像了,她都要怀疑自己的孩子被人换了。
“娘,您别气,是儿子错了。”镇国公跪下来,声音压抑,“儿子没脸见暄和。”
“没脸见他也得见,难不成你还奢望着暄和哪天还能凑到你那儿,亲亲热热地再叫你一声爹?”淑宜大长公主怒火高涨。
镇国公叹了口气,轻声道:“娘,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滚!”
等镇国公退下,纪三老爷过去揣扶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的母亲,好歹为兄长辩解了一句,“娘,大哥本来就是那性子,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他和大嫂会是一对神仙眷侣,以镇国公府的家势,大哥这样的性子刚刚好,皇上也不会多疑。”
淑宜大长公主仿佛泄了气一般,跌坐在位置上。
她木木地坐了一会儿,方才道:“是我没有将你们兄妹几个教好!”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她才知道自己这当母亲的有多失败,“要不是我当年太过强势,也不会压得你们兄弟几个唯唯诺诺,没有担当……”
“娘,这话我可不爱听,难道儿子做得还不够好?”纪三老爷佯装不高兴地嚷嚷道,“还有暄和,暄和是你养大的,你瞧他如今多有出息?我看着都喜欢。”
淑宜大长公主终于开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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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纪凛回到暄风院后不久,也听到了寒山雅居的事情。
曲潋正搂着阿尚陪她玩一只缀着金色铃铛的皮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也闹不准他心里的想法。
或许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已经无所谓的平静。
正如除夕夜那时,镇国公夫人刺来的那一刀,将他们之间的母子亲情全部抹除,从此以后,只是居住在一个府里的陌路人,彼此不相干。
纪凛发现她的视线,朝她宛然微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曲潋哦了一声,将阿尚放到一旁,坐到他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搁在他怀里。
纪凛笑着拥住她,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阿尚见状,也丢掉了手中的皮球,嘿咻嘿咻地跑过来,扯住纪凛的袍摆,仰起脸儿瞅着他,一张包子脸圆圆的,神色懵懂。
曲潋发现闺女又跑过来跟她抢老公了,不禁道:“去玩你的玩具去,别和我抢,这是我相公!”说着,更用力地圈住纪凛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到他胸膛。
阿尚又朝她娘笑呵呵的,另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扯住她的裙摆。
曲潋用屁股轻轻地顶了她一下,嘴里故作凶恶地发出声音,可惜小包子啥都不懂,笑得更欢快了,将自己的小身子挤到父母中间,玩得很高兴。
什么气氛都被无知的小包子闹没了,曲潋只得无奈地将闺女抱了起来,和纪凛坐到一起,说起闺女的抓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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