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我们会之后看你的具体表现,然后再酌情的。”夏青回答说。
“别酌情了!我都已经跟你们过来了,还能弄不清楚状况么!我现在还跟你们玩儿心眼的话,那是不是真的就疯了?!”李俊平一脸苦兮兮的表情,“我说,我真的都说,你们一定替我争取争取吧,算我求你们了!我不为我自己,就为了我爹妈,他们还得靠我养老呢,现在他们岁数还不算大,再过十年八年呢?连我都不在他们身边了,他们要怎么活啊!”
“行,那你说吧,我们听着。”夏青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我们村儿里的有些事儿,确实是我帮忙跑腿儿的!”李俊平抽搭着鼻子,“但是具体要怎么做,那都不是我说了算的,都是人家红红火公司那头的主意,我就负责人家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不然你们想一想啊,就我那个文化水平,我大字都不知道能不能认识两箩筐,我上哪儿能知道乌头不能生吃,我上哪儿知道早先给牲口吃的那个苯啥啥定的药,人吃了能跟失了魂似的,直不愣登就往水库里面走啊!我就更不可能知道郑玉泽吃的那个是什么药,吃完怎么还能让人自己就想寻死的呢!”
夏青听他这么说,笑了笑,叹了一口气:“李俊平,你要是这么个聊法儿,那倒不如干脆还是我问你答,也免得浪费咱们大家的时间,至于自首什么的,那就算了,你也可以不用考虑了,我虽然工作时间不算长,就那么四五年的功夫,但是还真没见过这种避重就轻,偷换概念的自首呢!”
李俊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起来颇为局促和紧张,眼巴巴的看着夏青,愣是没敢接话。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红红火那边的交代在做事?那我问问你,如果没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怎么会知道李永安有风湿神经痛的毛病,吃乌头中毒也不会让人多心?如果不是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怎么确定李俊良一定会接受你提供的苯X利定?一般人都会选择拒绝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吧?
你刚才还特意绕开了李永福不提,如果不是有人提供信息,红红火的人会知道李永福花生过敏,特意拿着粗榨的花生油跑去加工定做花生油软胶囊么?
或者咱们还可以换一个说法,如果不是有人从中指点,红红火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要从李家村的那些人下手,才能最有针对性的打破原本的平衡,引起恐慌,好让村民宁可底价出租,也想要逃离本地呢?”
李俊平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有些精彩了,似乎是想要否认,但是又拿不准夏青他们手里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证据,自己这么一否认,就彻底的把自己争取积极主动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给破灭了。
“李俊平,你是一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在李家村里面能够做到明哲保身,还能够让李永福、李永安他们那些人对你没有一点戒心,”纪渊沉默的看着李俊平的一系列反应,等了一会儿,然后开了口,“所以你在最初决定要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早就想到了各种可能性,我说的没错吧?
从根本上,你最希望的结果肯定是没有人发现这些异常,你可以逍遥法外,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形势并没有按照你最希望的那种方向发展,如果我们不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也不可能把你带过来。
以你的头脑,你应该知道,眼下这种形势下,什么做法才能最大化的保全你的自身利益,不要再报什么侥幸心理了。”
李俊平一脸心虚的讪笑,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几圈,然后就好像之前想要耍滑头的人不是他一样,开口问:“那你们想让我从哪里开始说?”
“从头说。”纪渊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谁先找上谁的?”
“那肯定是他们先找上我的啊,不然的话,我哪有这样的脑子和胆子!”李俊平赶忙回应道,说完之后又怕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故意撇清,“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没有他们煽风点火出主意,我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险是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本来这事儿也是,我搞不定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那死的就是我!”
“对谁下手是谁的主意?”夏青问。
李俊平马上开口,没有一点迟疑犹豫:“他们的主意!我也是因为在县里头跟朋友一起玩,就凑巧被人介绍给红红火的老板了,红红火的老板找我聊,说要租我们家的地,可以给我不错的价位,我说这事儿你跟我说也没有用,我们村的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就算我有心想赚这个钱,李永辉不同意也白费。
他就跟我说,只要我跟他合作,肯定能让我把这笔钱赚了,那你们说,我们家在村子里头什么样,你们也是能看到的,那就是饿不死,也活不明白,夹着尾巴做人而已,你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好过么?我看着我爸妈小心翼翼的活了这么久,现在我有机会翻盘,为什么不试试?”
“你对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有仇恨么?”夏青问,她觉得之前纪渊说的有道理,如果算上郑玉泽在内的话,那就是四个人的性命,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图财,应该没有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
李俊平笑了笑:“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吧,要是论起来,姓郑的那个小子,我算是对不起他,毕竟他是真没有得罪过我,但是我没有办法啊,我不那么做,还有人不肯挪窝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能不补这临门一脚对不对?
这么说吧,我估计你们也打听出来了,我们家在我之前那两个没活下来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身体不好,就是当年因为李永辉他们那些人折腾的事儿给害死的,我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我妈都快被吓出病了,我都十六七了,她还会大半夜突然跑到我那屋去抱着我哭呢,说是梦见有人想弄死我!
所以我就是想啊,李永辉做初一,我做十五,凭什么他能发的财我不能?”
“你觉得自己这是替你爸妈和死去的兄姐报仇?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正义?”
“不算吧,就是捎带着,我就是想图财,你看我这态度,是不是挺坦白的?我就是觉得,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坏事也没少做,也发财了,也活了这么多年,没死在我前头,不义之财凭什么他们能发,我不能?”李俊平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这事儿也不是我挑头的,我就是一串大鱼里头的一条小鱼,这里头事情能成赚的最多的不是我,天塌下来不也是高个儿顶着么!”
“高个儿?”纪渊听了李俊平这一番话,当场就笑了出来,“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么?你就是你们这一群人里面的高个儿。”
“不可能!你别吓唬我啊!”李俊平原本坐在那里还驼着背,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听纪渊这话,吓得只差没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可能!药是他们搞到的,生吃乌头会中毒也是他们的人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懂!我就只是知道李永安总风湿神经痛,而且为了治病什么都吃而已!还有还有,李俊良是自己跳水淹死的吧?他吃那东西,也是红红火的人给我的,我只是转手而已啊!”
“你说的没错,方法是红红火的人指点你的,但是药到了你的手上,是不是你想方设法让李永安、李永福,甚至包括你口中最无辜的郑玉泽吃下去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吃下去那些东西会丢了性命?你知道,所以你才会这么做的,所以这件事情上,红红火的那些人都只是教唆犯,你这个被他们教唆的人,实施了几乎全部的犯罪行为,你才是整件事情里面的主犯,那个高个儿的人。”
纪渊一边说一边看着李俊平,眼神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并没有太多的厌恶情绪,却仿佛能够把人给冻住似的。
李俊平听完了他的话,几乎已经丢了魂,半张着嘴巴,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老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便是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咒骂,他一边骂一边还带着一点哭腔,嗓门儿非常大,骂出来的话也是五花八门,有很多让夏青坐在对面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起初她是想要开口提醒李俊平注意一下的,但很快就被看出她意图的纪渊给阻止了。
“让他骂吧,现在不骂,以后机会也不多了。”纪渊说。
李俊平又骂了一阵子,然后就转变成了啜泣,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哭累了,抽抽噎噎的停了下来。
“怪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小聪明,也没读过几天书,还跟人家玩心眼儿,现在终于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他咬牙切齿的说,“反正我不管什么教唆不教唆的,当初给我出主意的是他们,给我药的是他们,我想要的是报复一下他们那些人,谁让他们当年欺负我们家,顺便还能发个财,带着我爹妈也享受一下生活,没想到被人算计成这样。
那些药啊什么的,确实是我下的,但是用那些办法都是他们教我的,他们跟我聊,问我李家村除了李永辉之外,还有谁是能阻拦这些事的,我就说了,李永安和李永福就相当于李永辉的左右护法一样,李永辉这个人比较聪明,不容易上当,所以不太好办,但是他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之后我找李永福,跟他说想看看他吃的鱼油,回头托人帮我爸也买点,偷偷的把花生油的胶囊给掺进去了。
然后我又找了一天,把红红火那帮人给我弄来的乌头剁碎了,到县里头找了一个饭店,让他们给我加到菜里头去,香香辣辣的,啥不对的滋味儿也吃不出来,拿回去我就估摸着李永安该去看果园了,就故意拿去,说想求他儿子帮我找个活儿,给他拿了点菜,我再给他买瓶酒去,他都没多想,当场就开始吃,我怕他马上就不行,吓得赶紧就走了。”
“所以其实除了李俊良之外,剩下的几个人里面,你第一个下手的人是李永福,只不过他碰巧之前没有吃到带花生油的那几粒胶囊,所以才在李永安之后出事的?”夏青根据李俊平的描述,捋顺清楚了这里面的时间线。
“对,最开始红红火的人没想要弄这么麻烦,他们是想要让我把他们弄来的东西给李俊良吃,让李俊良有瘾,依赖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跟李永辉谈条件了,没想到李俊良居然掉到水库里淹死了,还被李永福看到,李永福那个人最喜欢疑神疑鬼,我也是被他提醒了,才觉得可以用他们信的‘狐仙’来做戏的。”
“郑玉泽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你们给算计进来的?”夏青问。
李俊平略微迟疑了一下,提到郑玉泽的时候,他总是显得格外心虚:“是李永福都死了,很多人都觉得害怕,但是光是害怕,也还是不愿意走的时候开始的,其实你们没来那会儿他们就都知道李仁家当年送走了孩子,也怀疑郑玉泽是王平家送出去又回来的了,但是村子里面没有人出事儿,他们就不当回事。
红红火那边等的着急了,说必须再想一想办法,我就想到了郑玉泽了……但是我只是说郑玉泽的情况给他们听,郑玉泽那小子也没什么心眼儿,我之前对他友好一点儿,他就跟我说了吃什么药的事儿,我就告诉了红红火那边,办法是他们想的!我上哪儿知道什么药不能跟什么药一起吃啊!”
说完之后,他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对夏青和纪渊说:“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这态度算不算配合,你们看着办吧,我也没啥可说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当,别让红红火那帮人跑了就行,李永辉他们那些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到现在我也说他们是活该倒霉,但是……
你们回头帮我跟郑玉泽那小子道个歉吧,他这辈子够倒霉了,我当初不应该财迷心窍的把他也给拖下水……就这些,我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说完,他垂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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