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妻高兴的接过秦牧手中的东西,念叨着;“这个死老头子,忒倔。小伙子,你叫啥啊?”还是一嘴的农村气息。
秦牧笑着说道:“婶子,我叫秦牧,不知道领导有没有提起过我?”
“秦牧?”李妻很显然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一脸的茫然。
“婶子,你先忙,我去跟领导唠唠,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是需要领导再批评,再监督的。”秦牧的微笑很和煦,没有任何做作的成分。
“去吧去吧,老头子倔,要是说话不好听,你就找婶子。”李妻笑眯眯的拿着秦牧送的东西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秦牧便到了里屋,掏出一盒石林,慢慢的拆开包装,然后将一支烟递给李大同,随着叹道:“李镇长,咱们的误会可真深啊。”
李大同把秦牧的手扒拉到一边,冷冷的哼了一声。作为副镇长的他,本来就不需给秦牧多大面子,加上李大同侄子被秦牧搞进监狱,李大同心里的火憋屈得大了。
这也是胡老四为什么说秦牧跟李大同见面是纯粹找不自在。
秦牧笑着自己点上烟,思索着措辞。李大同的表现,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否则的话,刚见到秦牧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把秦牧直接轰出去。
秦牧双目观察了一下房间,很朴素的布置,火炕盘得很地道,里面烧着一些柴火。墙壁四周挂着各种各样的奖状,上面的名字都是李大同。很古老的写字台摆在一侧墙下,上面堆满了文件。
不过,秦牧的目光倒是被写字台上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字吸引了,慢慢的读道:“天下之本。”
李大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有事就说,没事快走。”
秦牧吸了口烟,慢慢的吐出了烟雾。他走到那写字台旁边,仔细的看着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说道:“天下之本,四海皆民。李镇长,你这幅字不全啊。”
李大同不耐烦起来,说道:“别整这些弯弯绕,有话赶紧说,有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政客,居然被一个毛头小伙子逼的说脏话,可见李大同恼秦牧恼得紧。
秦牧霍然转身,眼神明亮的看着李大同,咬字很重的说道:“李镇长,你觉得,是老百姓重要,还是咱们当官的名誉重要?”
如果是下级对上级,秦牧这么说简直就是官场的大忌,毫无掩饰的质问领导,除非他的官不想当了。但是自从进了院子,秦牧通过观察,揣摩着李大同的性格和为官思想,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句声色俱厉的话出口,很有些强项令质问朝廷大员的味道。
李大同心头一震,看着在香烟烟雾下有些模糊。
“你究竟要说什么?”李大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气势努力的提升起来。
“李镇长,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尤其是李金彪的事情。”秦牧坐在了李大同的对面,开始将两人的矛盾带出:“但是,如果再让我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李金彪不仅仅是把咱们农民的血汗钱自己吞掉,甚至还要把国家的宝贝折腾到国外去,那叫什么,叫内贼!叫卖国贼!”秦牧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李大同脸上的面色阴晴不定,屋里沉寂起来。
过了半晌,李大同叹息一声,说道:“金彪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这孩子,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秦牧摇摇头,顺着李大同的话说道:“都是穷怕了,穷累了,要是人人手里都有票子,谁还去想那些歪门邪道?”
“没钱也不能那么做,那对不起祖宗!”李大同被秦牧的话引起了情绪,怒声叫道。
“老头子,你吼什么吼,不能好好说话?”院子内李妻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大同苦笑一声,看着秦牧的眼神很复杂,秦牧掏出烟来,李大同接过,秦牧便帮他点上。
“老咯,老咯。”李大同深深的吸了口烟,将后背贴在火墙上,抬头看着屋顶。
“老?我倒不这么认为。”秦牧的嘴角开始露出了笑容。
“每天都有人盼着你下台,暗地里使些阴招,这些年,我也累了。”李大同莫名其妙的发出一声叹息,冲着钦慕一笑:“自从出了金彪那档子事,你还是头一个来家里看我的。”
权势旁落车马稀,这是官场人必须要经历的阵痛,谁也无法改变。
“李镇长,我觉得,你的思想过于悲观了。农业这方面,岁数越大,经验越多,绝对不是一两个所谓的专家就能抹杀的。”秦牧前探一下身子,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双手相互虚卧,看着李大同真诚的说道。
“你这么认为?”李大同的眼神一亮,现在秦牧在河子镇领导的心中水涨船高,毕竟连县长都知道了他的名字,遍数全县的村级干部,谁有这么大的殊荣?虽然白县长离开西山村时的态度很不明朗,但是从郭自在那边传来的消息,白县长对西山村的前期发展路线还是给与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但是,秦牧如此看重农业,为什么那天和农科站的技术员去西山村推广菊花种植,他愣是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将这件事无限制的押后?
秦牧点点头,说道:“农业,国之根本。中国的人口众多,吃饭是最大的问题。”他身子稍稍又弯了一下,表现出一种下级向上级汇报的姿势,让李大同心里产生了些许的优越感—这个年轻人,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下属啊。
秦牧的眼角瞥见李大同稍稍放得和缓的脸,继续说道:“但是,我却不敢苟同种植那种季节性观赏的东西,市场的需求只有那么大,如果每个地方都跟风,最后受损失的只有老百姓。”他的身子缓缓地直了起来,眼睛专注的看着李大同:“西山村就那么几处农田,况且还不肥沃,咱们实在不敢拿乡亲们的口粮开玩笑啊。”
李大同仿佛被秦牧勾起了心事,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我冲着县里做了好几次汇报了,除了你们西山村,其他村子的菊花种植,我一直都在拖着。”说完,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可能是有些人看我不顺眼了吧。”
秦牧扑哧一笑,说道:“李镇长,你可有点杞人忧天了。国家的政策没有变,难道县里自己唱反调?现在是有些地方,种植菊花的风气很浓,也很厚,但是不依照市场规律,他们会吃大亏,栽大跟头的。”秦牧这话说的很是老气横秋,隐隐有了一些为官者的气势。
李大同也觉得有些意外,他一直视秦牧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偏偏就对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尤其是他拖着县里实施菊花种植这件事,知道的没有几个人,怎么就会跟秦牧说出来呢?
秦牧也感觉李大同眼神的变化,又掏出烟,两个人不言不语,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直到一颗烟抽完,李大同才慢慢的说道:“其实,我应该恨你。”
秦牧笑了一下,没说话。
李大同接着说道:“但是,看到你躲开农科站的技术员,我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你不是一个专门钻官场的官油子。如果没有金彪的事,我还是挺欣赏你的。”
秦牧还是没说话,任凭李大同自己发挥。
“说吧,找我什么事,反正我就要退了,就剩下在家里等死了,金彪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我为他生那门子闲气不值,谁让那小子不学好。”
李大同把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怨气彻底的放开,感觉到身上轻松了许多,虽然心疼侄子这辈子,但是对于秦牧来说,他做的并没有错。
秦牧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说道:“李镇长,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让你的脸上不好过,可是……”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大同不禁皱眉,这个愣头青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斯文这么讲理了?
这时候,秦牧才笑着说道:“那我可就胡乱说说了。听说那边……”秦牧用手指指西方说道:“有些高产作物,很适合山地贫瘠的土地作业,我的意思,咱们是不是想办法弄点样种尝试着种植一下?”
指西方,那代表着西方资本主义社会。
李大同心里一突,这秦牧的路子倒是很野,竟然知道那边有高产作物,如果真的有这种作物并种植成功的,自己临老的政绩就会添上重重的一笔,退休的时候很有可能是县局级干部,待遇也会提升一个阶位。
“你有路子?”李大同双眼冒光的说道。
“国家应该有政策扶持,这种实验性质的种植都会有国家补助的。”秦牧装作犹豫,小声的说道。
“明天我就去县……不行,我去市里,我一个老同学就在市里的农科局。”李达同一拍大腿,心情振奋。
“如果您要来了政策和扶持款,我们西山村愿意做第一个试验的对象。”秦牧的手伸了出去,放在李大同的面前。
李大同心里瞬间闪过不少的念头,但是最终,还是与秦牧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暂时的隐形盟线,悄然在两个曾经对立的人中间升起。
“秦牧,你很有些前途。”李大同看着远去,幽幽的想到。
“李大同,这个人的心,还是向着老百姓的,其实很敦厚。”这是秦牧对李大同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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