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高之助扭头看看身后,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军官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立高之助的手臂,惊喜的叫到:“朴君,我是…。”
“混蛋!”立高之助没等对方接着开口,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将他还没吐出来的话给活生生扇回去了。
“啪啪!”七八个耳光一打,那个军官直挺挺的站在那,一声不敢吭,等立高之助停下手后,那人口齿不清的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立高之助冷哼一声:“混蛋,看清楚我是谁,八格!”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那军官站在那连连施礼,就在这瞬间,立高之助已经看清,那是他一同到曰本留学的朝鲜同学,快二十年不见,对方居然还能认出他来,这让他心里发凉。
房门轻轻拉开,又轻轻关上,立高之助抬头见是那大伙计,对方的神情显得比较紧张,几年了,这里从来没出过事。
“那是谁?”低声问后,伙计又大声说:“太君,您息怒,您息怒。”
“以前的同学。”立高之助低声说,良久又补充道:“他认出我了,我真正的身份。”
“那就。”伙计上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突然之间碰上的老友,让立高之助那颗已经被冷酷的战争冰冻了心,出现了一丝裂痕。二十年没归家,家里亲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母亲慈祥的面容依旧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样,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满头白发,父亲还在还在人世吗?大哥,大姐他们呢?还有小妹,亲人的面容,儿时的玩伴,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不能犹豫,必须马上决定,那伙人有七八个,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要走了。”伙计的声音有些急切。
“那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块长大的。”立高之助瞪红了眼珠,怒视着伙计。
伙计毫不畏缩,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你清楚这行的规矩,他不该认出你。”
说完之后他转身便要拉门出去,立高之助叫到:“回来。”
伙计转身回来,立高之助慢慢的说:“不能这样动手,这样动手后患无穷,那个西村很可能还在盯着我,卫生间外的情况很难瞒住人。”
“我知道了。”伙计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这个联络点作废,下次去三号联络点联络。”说到这里他停顿下:“你的情况只有我知道,我不会活着落到他们手中。另外,如果三号被破坏,你注意下北平新报上的消息,不要主动寻求联系。马上走。”
立高之助没有答话,站起来穿上靴子,然后啪啪拍了两掌,听起来就象打了对方两耳光,伙计一下便倒在榻榻米上,他拉开门,气哼哼的走了。
等立高之助走后,伙计才捂着脸走出雅间,低着头向后面走去,到了楼后,他的动作立刻变得飞快,迅速拉开一间房门,闪身进去,关上房门,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号码:“表哥病危,你立刻回家看看。”
在悄无声息中,店内的气氛开始悄悄转变,伙计们轮流到店后,然后又轮流出来,散布在店内各处,酒店对面的小巷内出来两辆黄包车距离这里两条街以外,一个杂货铺内,暴跳的铃声打破了店内的平静,三十多岁的店主拿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便变严肃起来,放下电话后,他把一块倒闭的牌子挂在门外,然后关上店门,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个用布包好的长条状东西离开小店,在巷子角落的阴暗处,紧紧的等候。
不久,一辆轿车在巷口停下,轿车内冒出三次火光,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拉开车门就坐进车内,这期间彼此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几分钟内,在酒店四周的街道上有五个地方响起了电话声,五个人离开了他们居住了三四年的地方,登上驶来的轿车。
崔昌浩扶着同伴醉醺醺的走出酒店,他的心情比较沮丧,原本很痛快的喝酒,却被一个高级军官打乱,作为朝鲜人,在军队内本就受歧视,挨曰本军人的打是经常的事,可今天这几耳光却让他有些不服气,那个军官明明是他儿时的朋友朴文勇,可他却偏偏不承认,不承认还不说,还狠狠的打了自己七八个耳光,脸上的痕迹到现在还没消。
就在他在心中抱怨时,他没有注意到,酒店的二楼左右两边最边的,原本黑黝黝的两个房间内的灯光突然亮了,随即又灭了,然后又亮,如是者三,随后从左右两边相向驶来两辆轿车。
“嗒嗒!嗒嗒!”
几道火链从轿车内飞出,刚刚走下台阶的崔昌浩一群人立刻栽倒在地,轿车上的人还没完,车门大开,几道人影从车内跳出,冲进了店内,店内随即枪声大作,爆炸连连。
旁边慰安所的大门内涌出一群曰军,端着刺刀向这边冲来,“轰!”手榴弹在曰军群中爆炸,从黄包车中飞出两点火光,刚刚冲出硝烟的两个士兵应声倒下,后面的大群曰军随即卧倒。
店内的枪声渐渐稀疏,店外的枪声却更猛烈了,从巷口冲出一群曰军,在店前阻击的黄包车夫被曰军火力压制,从酒店二楼上飞出两枚手榴弹,爆炸之后,从店内冲出几个人影,飞快上车,轿车随即启动,两个人影从黄包车后冲出,其中一个扑进轿车,另一个则倒在车门外,轿车没等车门关闭,即向巷口冲去。
从轿车上飞出三道火舌,三把冲锋枪疯狂扫射,司机将油门压到最大,轿车疯狂的冲过敌群,向巷口冲去。
“轰”一声爆炸,后面的轿车一歪,撞在一块石阶上,子弹雨点般封锁了轿车,车门被推开,一道人影刚跳下车,便被飞来的弹雨打成马蜂窝,剩下的人被死死封锁在车内。
“砰!”车内传来一声枪响,随即从车门飞出两枚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的烟云中,一道人影从车内窜出来,连续两个侧翻,滚到一个石墩后面。
不过子弹很快找到他的位置,人影躲在石墩后面,根本没法抬头,他看着已经完全损坏的轿车,抬手对着油箱连续开枪。
“轰!”
爆炸产生的碎片和冲击波将逐渐围过来的曰军士兵一下子推开,原本伏在石墩后的人影,一下就跳起来,冲过硝烟,手中双枪连续开火,将曰军死死压在地上,冲过街道,闪身消失在对面的小巷中。
十多分钟后,北平宪兵队队长村上和特高课龟井先后来到尸横遍野的酒店,酒店内的所有曰本军官已经全部被杀。
村上的神色严肃,自从破获北平锄歼团后,北平城内还从未出现过这样大规模的袭击事件,出现这样严重的死伤。
龟井则不然,他有一种问道狐狸发出的搔味的兴奋,此前他与青城查过这家店,现在这家店果然出事了,他不知道青城小山为何要查这家店,但现在这家店出事了,青城那里肯定有巨大进步。
“嘎吱!”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传来,从车上下来两个军官,他们根本无视周围正在打扫废墟的士兵,直接向龟井和村上走来。
看清两个军官的模样后,村上心中陡生疑惑,照理,这种袭击案不该派遣军情报课管,而是特高课宪兵队,甚至华北政务委员会情报局、亦或华北五省情报机关,但唯独派遣军总部的情报课不应该插手,他们主要针对的是军事情报,而不是这种特工情报。
“龟井君,有没有活着的?”西村没管村上,没有管死伤多少,直接问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龟井摇头说:“这次袭击事先完全没有痕迹,在店内的军官二十六人全部死亡。…,袭击者的两辆轿车全部被击毁,击毙五人,估计有三到四人逃脱。…。”
龟井向西村详细介绍了他们现在掌握的情况,西村默默的听着,一边在心里衡量重重情况,这次袭击是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即发生了,这些人为什么会袭击这里呢?与立高之助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有,是什么关系呢?联络点,接应人?他们为什么要袭击这里而不是旁边的军官慰安所?
“店里的伙计有没有伤亡?”青城小山问。
“有,死亡一人。”龟井答道:“不过我们怀疑他也是袭击者之一,他的手边有一把德国造驳壳手枪,这种枪是军统杀手爱用的武器。”
“其他人呢?”青城小山脸色顿变,这家酒店的伙计都经过审查,居然还有军统间谍,看来西村说的,遗漏了什么是有道理的。
“不知道,全跑了。”龟井有些沮丧,他们后墙发现一把梯子,很显然,袭击者得手后分两路逃走,一路翻墙,一路乘轿车强行冲出去。
“立刻抓捕所有伙计,抓捕石村。”西村断然作出决定,石村是这家店的老板,是北海道人,来中国已经七年了,两年前到的北平,不久便在这里开了这家东北风味的酒店。
“哈依!”龟井正要离开去执行命令。
“麻烦村上君走一趟吧。”西村冷冷的声音传来,虽然西村与村上并不是统一系统,但西村军衔是大佐,村上只是中佐,而且作为华北派遣军司令部总部军官,比北平宪兵司令部要高一层级。
“哈依!”村上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立刻接受命令,带着十几个士兵离开了。
“他们为什么要动手?”青城小山心中同样不解,他也到过这家酒店,今天来这里的军官大都是中低层,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高级军官,如果有的话,前面离开的立高之助是最高军衔,杀掉一个少将的影响和功劳要远远高于这些尉官,可为什么,他们在立高之助在的时候没有动手?
“只有一种解释…。”青城小山和西村几乎同时开口,龟井则迷惑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西村将龟井带到一边,决定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在袭击发生前二十分钟,我和青城君就在那里。”西村冲对面的巷口示意下,龟井惊讶之极,他显然听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西村和青城是在监视这里,那是为什么呢?
“我怀疑一个人,我怀疑他是支那人的间谍……。”西村花了十几分钟将各种指控派遣军司令部内有间谍的线索详细告诉了龟井,然后又把自己对立高之助的怀疑也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尽管心中有准备,可还是禁不住被西村透露的名字吓了一跳,华北派遣军副参谋长,华北派遣军的骄傲,立高之助,居然是打入帝国的间谍,这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怀疑没有丝毫直接证据。
“可是,阁下,没有任何证据。”龟井迟疑的盯着西村。
“原来我也准备放弃了,”西村缓缓的盯着被清理出来的尸体:“不过,今天晚上之后,我感到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立高君有重大嫌疑。”
青城小山严肃的站在旁边,听着西村诉说他这几年的工作,最艰巨的谜团,心中却有一种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完全可以不向龟井透露这些。
从巷口风驰电速驶进来一部轿车,轿车还没停稳,村上便从车上跳下来,他四下看看,找到西村他们后,便快步向这边走来。
“报告,石村全家被杀,住所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西村和龟井互相看看,几乎同时倒吸口凉气,对方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狠辣,没给自己留下丝毫线索。
“线索没断,”青城小山突然开口道,西村龟井村上同时抬头盯着他,青城思索着说:“石村为什么会雇这么多支那人,肯定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这个人肯定是他信任的人,马上查与他交往紧密的都有那些支那人。”
“村上君,立刻行动吧。”西村再次将村上支走,龟井明白,立高之助的情况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只限他一人知道。
等村上走后,青城小山又指着了下那排尸体:“如果我们猜测不错,那就是蟑螂在里面出现重大危险,对方迫不得已采取这种手段,那么是什么重大危险呢?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那么是谁发现了他的身份呢?我认为就在那堆尸体里。”
西村和龟井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青城大胆的猜想让他们在绝望中抓到一丝光明,如果立高之助是间谍这个前提成立,那么青城的推断就有很大的可能,甚至是唯一的解释。
随着石村被杀,这个店是支那人的一个重要据点,在这些情报人员眼中已经无可争辩。无论是特工还是罪犯,行动总有目的,青城小山的推断正好将其中缺少的重要一环补上。
接下来几天,西村将监视立高之助的任务交给青城小山,让龟井去追查那些逃跑的伙计和袭击者,他自己则去查阵亡军官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经历。
西村越来越疯狂,他几乎不在司令部内办公,而是迁到城内的一处院子中,不放过任何一条微小的线索,常常自己驾车带着两个士兵便跑到城外几十公里的据点里,青城小山对他也越来越担心。
五天以后,青城小山的担心得到证实,西村在回北平的路上遭到伏击,随行的八个人全部阵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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