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再一次陷入沉默，很可怕的沉默，唐林审讯之前他虽然也是沉默不过他的表情颇为放松，但这一次他眉头紧皱，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杀不了唐林，不过光是他那种眼神就足够让一般人心惊胆颤。唐林坐在对面，依然安静的看着他，张君不说话唐林也不说话，两人就那么寂静的对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开始在两人的沉默中变得漫长而且焦躁，于长栋已经几次想要冲进去把唐林叫出来，可都被王普林阻止了，因为唐林进去的时候约定好，除非他主动出来，否则谁也不能打断。

跟张君这样的人要斗智斗勇，光是打击刺激是不行的，必须让他发生真正的变化，内心的变化，这不光是心理学侦查学审讯学范畴，更是一个人的经验，体力，意志的考验。

岳朵事先并不知道唐林要熬，所以当三小时过去，她开始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唐林的身体不太好，并且开会的时候于长栋特意征询过他本人的意见，他本人坚持要进去完成这项任务的。

以岳朵认识的唐林，任务不完成他不会出来的。

唐林那边继续对峙，监察室里边的气氛倒是相对较好，里边桌子椅子，茶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不过也算不得丰盛，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也没几个钱，于长栋特意这么安排的，说白了还是根据王普林的喜好来的。

军方代表也颇为沉默，开会也基本没发言，他只表发了军分区的态度，先尊重地方公安局的审讯，他会参与全过程，如果证明是专门针对徐云惠的暴力袭击，那么军分区将正式介入调查，如果证明只是通常的民事案件，那么军分区则不过多干涉。

这个表态颇为耐人寻味，每个人心里其实都在盘算，军分区这种不痛不痒相对平和的态度，跟唐林在其中的影响具体有多大？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军分区代表跟唐林的确单独说过几句话，只不过极其短暂，也就说了不到三分钟，具体说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军队和地方完全是两种系统，而唐林则是联系这个系统的无形纽带。

“我想到了张君难搞，没想到这么难搞。”王普林也没客气，抬手拿了一个梨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王普林态度放松大家也都跟着放松，毕竟像商唐这种穷地方，不光省里市里领导来的少，市局领导也不怎么来的，因为这边的社会治安还可以，没什么大事谁到这边来？

于长栋跟王普林这次之前并无接触，一个是王普林上任市局副局长的时间也不长，一个是于长栋去市里开会的次数也不多。

“是啊，张君这种悍匪，下手狠毒脑子聪明，他很清楚他说不说大概都是无期或者死刑，但是他不说外面肯定有更多好处。他这种人下定决心不说，真的很难搞。”

于长栋很快就跟着感叹。按道理说他作为县局局长不该说这种话，可是他这话说的却是高明。第一他是跟着王普林的思路走，跟着领导走总不会错；第二他越是把张君说的难搞，把这个案件渲染的难度大，就越是衬托出唐林的本事；第三这个案子难度越大，他越是好交差，之前对于社会治安的监管不力的处罚也要随之小很多，他最终的目的是要把这个案子处理成案中案，处理成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不可预见甚至不可防范的暴力犯罪，这对他则更加有利。

实际上于长栋在县局局长的位置上还没坐稳，他是去年年中才上任的，之前在县局掌握实权的是党组书记，所以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努力的证明自己，努力的把握自己的权限和权力。

这次党组书记刚好去南方学习交流，所以这个机会对他同样重要。只是在唐林亲手抓住张君之前，对他来说还不是机会，而是地雷。

所以他也是刚刚转变过来。

当然以王普林的角度和身份不会去计较和考虑于长栋的情况，他只关心唐林和张君这两个人。他抬手看看手表，“三个半小时，我想，应该快出结果了吧。”他突然这样一句话，让大家都很吃惊，因为以他们的角度并未看出事情要解决的前兆，他们大多数都认为如此干熬下去张君根本不会开口，因为张君对唐林其实一直不服气的，他什么都输了，命都快没了，难道保持沉默还坚持不过唐林？

但大家都想错了，王普林说完还不到一刻钟，张君突然开口，表情有些颓废有些落寞甚至有些虚弱。他抬头很认真的看着唐林，“本来我打算耍耍你，你天天来陪我聊天我也不会给你答案的。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坚持，不过，现在我突然决定要说了，全都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林摇头，没有自作聪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而张君很奇怪，“你真不知道？”唐林回道，“我真不知道，我说过，虽然我对你这种人十分憎恨，但是我首先得承认你是个人才。我不想过多评判你的过去你的精力，也不想提及你杀人时候的残忍手段。其实到了现在你很清楚，我也清楚，你怎么挣扎都没用，说了可能也不会减刑到无期，不说也是一个死。”

张君笑了，展开眉头，笑的很开心，“我跟很多警察打过交道，我觉得他们都装腔作势外强中干，但我喜欢你，因为你很大气，不玩小聪明也不用卑鄙手段。我人生当中，从没有人安静的陪我坐这么久，所以要说原因，那么就算是我对你的感谢吧。不过，你最好叫人进来开始正式记录，因为我说的事情会远远超出你的预料，而且我首先申请，这是戴罪立功，你们拿到这份至关重要的笔录之后，一定要保证在法官面前给我求情。”

“我要你答应我，因为我只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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