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正是隆冬季节,北风呼啸,天冷的叫人受不住。
可天没亮,二叔就从灶房起了。
自打侄儿良臣给介绍重回东宫李娘娘这里烧灶后,二叔混的应当算是不错,因为他老人家也能管人了,给灶上打下手的韩进义就属他老人家管着。
虽说魏朝那里隔三岔五的还总是会挑二叔些毛病,给他穿穿小鞋,比如月钱总是比别人少,或者迟发,但不管怎么说有李娘娘亲自给王安公公打过招呼,再有听说这老小子的侄儿叫皇爷点了外放江南当镇守,魏朝这小子便也不敢把事给做绝了。
二叔这人呢,也是老实,魏朝只要不过份,一些小事刁难他老人家也不理会,不生气,所以这几个月在东宫也算太平。
按点,还有半个时辰灶上才升火,可二叔却早早起了,他老人家不是睡不着,而是寻思着早点去叫校哥儿读书。
打炕上起来后,二叔就胡乱咬了几口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饼子,又拿了炉子上的茶壶倒了碗热水喝了几口,便拍了下同住一炕的韩进义:“老韩,你看着些,俺去叫校哥儿咧。”
“嗯哪。”
韩进义迷迷糊糊的应了声。
二叔嘿的一笑,穿上半月前在北安门一家成衣铺买来的皮袄便推开门往校哥儿那去了。二叔现在手头还是很宽松的,侄儿良臣走时给他老人家留了笔银子,所以比起从前的苦日子,二叔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搁从前二叔手里有了钱,肯定会和人赌钱,不输光不舒服斯基。可这回二叔有钱却没再赌了,而是把这钱拿去疏通关系,一心想把他那两位还在四川石砫受罪的把兄弟调回来。
他能找什么关系,东宫这边肯定不行,所以便寻思着老单位御马监,于是便揣着银子去求人办事了。
可宫中有些事不是有钱就能打点的,起初二叔把钱送过去,人家钱是收了却是打马虎眼,根本不给个准话,拖了二叔个把月也没个信,可把二叔急坏了。
不得已轮了休便再去御马监求人,也不知怎滴撞见了御马监的提督刘公公。刘公公听了二叔说的事后,当场便把办事的人叫来骂了一通,然后亲自给批了公文发往四川,保证年底前二叔那两把兄弟肯定能调回京来。
这可把二叔感激坏了,当场就给刘督公磕了几个响头。
刘督公这人也是不错,称赞二叔有义气,有担当,又叫他在东宫好生当差,他日御马监这边有了空缺便给补一个。
二叔一听还能补缺,那更是感动的差点搂着人刘督公的大腿哭起来。只不过他老人家前脚走,后脚刘督公就把这事写信上送江南去了。人刘督公呐,全是看他侄子份才帮的忙呢。
两个把兄弟回京的事有着落之后,二叔在东宫干的就更安生踏实了。
虽说小爷和王安公公那里嫌他不认字,没让他当校哥儿的大伴,但校哥儿偏生喜欢他这个李大傻子,没事就爱往灶房跑,老小玩的不亦乐呼,十分亲近。
魏朝瞧在眼里,觉得这样不行,可李娘娘偏着这李大傻子,王公公也说不打紧,他也就只能干瞪着。
一来二去,二叔虽没有大伴的名头,可和大伴也差不多。
半年前,皇爷递话到东宫叫让皇长孙出阁读书,又亲自给安排了两个老师。小爷这边自然重视,于是赶紧安排长子读书的事。
皇爷给长孙安排的两个老师一个是翰林院的编修叫郭淐,这人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很有学问,人称“中州第一秀才”;另一个则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先授翰林院编修,后转拜东宫中允的孙承宗。
读书的地方就是小爷当初读书所在文华殿,离东宫有好几里路。
校哥儿每天必须早起步行至文华殿读书,因而二叔也就跟着每天早起负责叫校哥儿起来,若不然去迟了老师会不高兴,小爷那里也会生气。
校哥儿住在承华殿李娘娘的寝殿边上的暖阁,弟弟检哥儿月前由东李娘娘领去养一段了。
二叔到了暖阁外就在外头问校哥儿醒了没。
内里传来校哥儿的声音:“我早就醒了,就等你来穿衣呢。”
“那老奴进来给校哥儿穿衣裳喽。”
二叔笑着推开门进去帮着校哥儿穿衣,穿衣时校哥儿问他:“大傻子,今天还是学唐诗么?我都会背几十首了。”
二叔笑着道:“校哥儿,昨儿孙先生不是说了么,今儿啊不学诗了,而是读《四书》咧。”
校哥儿一脸不解:“《四书》讲什么东西啊?”
“《四书》啊?”
这可是难住二叔了,他哪知道《四书》讲什么,但他老人家知道肯定教的是大道理,所以一脸慈祥的看着校哥儿,和蔼说道:“《四书》啊,讲的都是些治国的大道理,嗯,校哥儿学了之后,将来就能做个好皇帝,治好咱大明朝呢。”
闻言,校哥儿不知怎么就兴奋起来,拍手道:“大傻子,这么说,将来我真的要当皇帝,要治国吗?”
二叔“嘿”了一声,偷偷朝门外瞄了眼,压低声音道:“嗯哪,校哥儿不当皇帝哪个能当皇帝,校哥儿不治国,哪个能治国咧。”
哪想,校哥儿随后就小嘴一撅道:“那好,国我先不治了,等我当了皇帝,就先治治你那个侄子。”
二叔一听哭笑不得:“好哥儿,俺那侄子可不能治咧,他可好着呢。”
“他不好,一点也不好!”校哥儿很不高兴道。
“昨个不好咧?”
二叔也不知自家侄子昨个就惹校哥儿不高兴。
“他和...”
校哥儿有些心虚害怕的朝外面看了眼,哼了一声:“他们俩合伙欺负我。”
“不会的,不会的,校哥儿可莫要多想咧。”
二叔可不能让校哥儿瞎说,“要不校哥儿给老奴个面子,以后不要治老奴的侄儿好不好?”
“哼,到时候再说吧,要是他还敢老气横秋的,我一样治他,到时别说我没给你面子。”校哥儿一脸认真道。
“哎,好,好,回头我跟我侄说,叫他在校哥儿面前放老实些。”二叔咧着嘴笑,心道校哥儿真是小孩子脾气。
“这还差不多。”
校哥儿咧嘴笑了起来,由着二叔帮他穿好衣服。那边西李娘娘安排的宫人也去灶下忙了,不一会便将早饭端了过来。
二叔伺候着校哥儿吃过早饭,便赶紧领着校哥儿出了承华殿,直奔东宫大门,后又沿着宫道直奔文华殿。
皇子读书是不许坐轿的,这是打太祖爷那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增强皇子读书的毅力,也算是一种考验。
这天不冷不热都好,可这大冬天的,就把读书的皇子苦着了。二叔眼看着校哥儿脸冻的通红,心疼的赶紧将校哥儿的小手揣在自己腰间,就这样爷俩一路急赶慢赶的总算在规定时间到了文华殿。
校哥儿读书的厢房在文华殿东南角的转角处,那里也是小爷当年读书的地方。不同的是,当年陪小爷读书的是王安公公,这一次陪校哥儿读书的却是二叔。
进了厢房,二叔正准备将校哥儿的文房四宝摆好,却一下愣住了。
这大冷天的,厢房内竟然没升炉子,里面跟个冰窖一样寒气袭人,莫说小孩子了,就是大人在里面都冻手的很。
“怎么这么冷啊?”
校哥儿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才八岁的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二叔眉头皱了皱,对校哥儿道:“好哥儿,你且坐着,老奴去给你拿个火炉来。”说完,便从屋中退出,径直来到不远处的文华殿内侍值房。
值房内有几个小太监,二叔推开门进去后先是朝这几个小太监躬了躬腰,然后笑着道:“几位公公,皇长孙那书房冷的很,老奴过来拿个火炉,免得冻着了皇长孙。”
可那几个小太监却好像没听见二叔说话,一个个懒洋洋的坐在暖炉边烤着手,正眼都不瞧二叔一眼。
二叔不得已只好再说了遍,这一回姿势放得更低,很是低声下气,然而这几个小太监还是不动。
“几位公公,那房中真是冷的很,万一皇长孙冻出病来如何得了。”
二叔再是好脾气,也不由稍稍提高了些音量。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校哥儿,他真是舍不得校哥儿挨冻。
终于有个小太监说话了,他尖声道:“李大傻子,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就皇长孙冻出病来了?”
二叔忙道:“小公公自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房中是真冷。”
那小太监抽了抽鼻子,慢悠悠道:“崔公公说了,皇长孙读书是好事,是皇爷希望长孙成材,不能养于温室之中,受些冷不打紧。”
二叔愣了下:“哪个崔公公?”
“贵妃娘娘身边的崔公公。”
小太监没好气的看了眼二叔,继续烤手。
二叔惊了下,迟疑片刻,近乎央求道:“不行哎,皇长孙年纪小,身子还没长成,可受不得冻咧,几位小公公行行好,给老奴一个火炉子行不行?”
“崔公公是管御药房的,皇长孙受得受不得冻,难道不比你李大傻子清楚。”说完的小太监手朝外一指,“没事就到书房外侯着,这地可不是你呆的。”
二叔再怎么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再好也经不起一个十几岁的小人颐指气使啊,又事关校哥儿身子的事,当时就急了,朝那小太监一瞪:“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小太监见李大傻子竟然敢瞪他,不由笑了起来:“怎么,你李傻子还敢打爷不成?”
“你!...你...”
二叔气的脸都胀红,也不知哪来的心气劲,突然就抬手给了那小太监一拳,骂了句:“我打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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