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皇帝要派人下广州去给许大舅吊丧,自然要选一个合适人,不过至今,这个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反正许大舅已经下葬了,所以这个吊丧也只是皇帝给予一种赏赐恩德,并不急一时。
付扬因为没有办好皇帝给予任务,回京之后,自然就没能得到重用了,从皇帝贴身一等侍卫给调到了京郊禁军营里去,不仅是给压了官职,而且还是从受关注红人位置调到了冷门地方去,付扬知道是自己犯了错才有了这个结果,故而也没什么可抱怨。
他回去后,其实有仔细想过,然后得出了结论,执行皇帝给予任务时,他确是犯了错。
要是当时暗杀了许七,季衡不知事情,那也就罢了,要是季衡知道了,那他就定然是没有好,若是当时接到命令,不去暗杀许七,反而将此事告诉季衡,季衡和皇帝之间闹情人矛盾,他们自己去解决此事,付扬知道自己就有了抗旨不遵且泄密罪名,恐怕也是要被处置,但是这却卖给了季衡一个人情,有季衡求情,说不得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皇帝定下要人下广州去给许大舅吊丧时,付扬便得知了许七郎并没有死实情。
因许大舅乃是一介商人,即使他是个大海商,但是一个商人死了,也不该得到皇帝亲自派钦差去吊丧殊荣,因这件事,朝堂上也争辩了好一阵子,故而钦差人选才没有定好。
皇帝自然有他理由,许家帮着朝廷打击东南海寇一事上出了大力,派人前去吊丧和给予一个表彰牌匾那是完全应当,而大臣们大多只会想,皇帝会这么做,恐怕不过是因为那许明忠乃是他心肝宝贝季衡大舅罢了。
皇帝蘅兰行宫住下后,虽然依然是三日一早朝,但是为方便朝臣们,早朝时间就推迟了些,且将需要参加早朝朝臣限制到了四品及以上,要是年纪上了6岁,还可以免了早朝,故而参加早朝人就少了很多,朝堂上吵架人也就少了,因此少了不少事,不过飞到皇帝御案上折子就多了很多了。
一番争吵之后,朝臣们知道皇帝一旦做下决定,朝臣们无论怎么反对劝说也无用,所以到如今,渐渐也就偃旗息鼓了,就让皇帝派人前去吊丧得了,送一块匾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皇帝对季衡那般宠爱,也照样把季衡三姐给赐死了,季阁老官位也被褫夺了,季衡近也只是顶着个太子少傅名头行宫里给两岁不到恐怕尚且不能好好说话太子殿下做老师,季氏一族又是出了名严格管理族人,丝毫没有任何跋扈之举,既然季家已经这般憋屈了,皇帝只是想给季衡大舅吊个丧送个匾,要是大家还是一个劲地反对,后真把皇帝惹毛了,恐怕怒不及众人,皇帝身上也是不管用了,大多数人又要遭殃。
前面被发配边疆大臣,可还依然寒风里踽踽行走呢,大家又前仆后继,又是何必。
付扬前来拜访杨钦治,自是与此事有关了。
付扬想来,既然许七并没有死,季衡近来又一直行宫里陪着皇帝,皇帝还决定给许明忠吊丧和送匾,这说明两人感情就当是十分融洽了才对,那因许七之死而产生问题,就该是解决了,他那这个因为此事而牵连炮灰,当也可以出头了。
付扬是这样想,奈何他没有办法去面见皇帝,不能为自己陈情,找别人去为自己说情,因为牵扯到季衡和皇帝之间感情,这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有杨钦治不是外人,他觉得是能帮自己说话。
杨钦治身份,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恰巧付扬是这一部分人中一员。
付扬一个忠君大男人,且家中世代忠君,故而脑子里为皇家卖命念头是无论如何不会改,这样,他心里,皇家出身杨钦治,即使杨钦治是叛逆吴王儿子,但他也是皇家出身,血脉不同一般,付扬对杨钦治便也是十分敬重高看。
求到杨钦治门前,他是丝毫不觉得有辱自己尊严。
付扬等前面小厅里,前来回话丫鬟便说,“大爷,我们三爷近病了,身体不适,并不能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付扬愣了一下,心想自己这事是很急,要是皇帝定下了下广州钦差,自己想借这件事去除季衡对自己芥蒂也就完全不可能了,不得不抓紧时间,他站起身对着这个丫鬟竟然行起了礼来,可见这几个月冷板凳,确是把他傲气也给坐得冷了,说道,“还请姑娘再帮忙说说情,就说付扬求见,请三公子无论如何见一面。”
丫鬟哪里敢受他礼,赶紧躲开了,又为难地说,“大爷,奴婢说真,我们三爷自从入冬身体就不大好,是真病了,不能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付扬道,“下确是有要事,非见三公子不可,三公子病了,下也不多叨扰,只见一面说几句话也就罢了。”
丫鬟看付扬也是一表人才,又威仪稳重,自己跟前伏低做小地恳求,自己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哪里受得住他这样礼这样恳求,虽然这丫鬟是季家过来,但到底季家不是亲王府邸,这个丫鬟也没有亲王府邸丫鬟那份倨傲,被付扬这般一恳求,还是动了心,就说道,“如此,那奴婢又去问一问三公子。”
付扬赶紧对她道谢。
她多看了付扬一眼,离开前又说,“咱们三公子是真病了,你这样,真让我们这些这奴婢很为难。”
付扬和杨钦治相处时日也不算短,不过只是远观,没有非常亲近相处,但他只是看出杨钦治似有不足之症,但杨钦治到底有什么病,他倒是不知道,此时听丫鬟这般说,他便想回去后让人送些药材来总归是不会错。
丫鬟又到了内院杨钦治卧室外面,因杨钦治不喜欢人掀门帘子带风进屋,故而伺候丫鬟仆役们未得准许都是不能掀帘子进里间。
杨钦治看着柔弱而病病歪歪,又似乎是个无为而治性子,实则是一旦定下规矩就很不通人情,即使是季家派来下人,他也丝毫不念情意,该整治绝对不手软,杀鸡儆猴之后,谁他手下都变得十分乖觉了。
丫鬟其实有些为难,怕杨钦治迁怒自己,但还是门帘子后说道,“三爷,您睡了吗。”
杨钦治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是那付扬没走是不是。”
那丫鬟松了口气,道,“正是。他不愿意走,只是不断恳求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受不得他礼和恳求,十分为难,只能又前来回报三爷您,还请三爷您恕罪。”
杨钦治想着徐铁虎还未上京事情,知道付扬虽然被皇帝派去坐了冷板凳,但是付家还是很有些能人,也是一方力量,付扬是个脑子有些一根筋人,对皇帝忠诚,但是太一根筋忠诚了,自己这次帮了他忙,以他性子,也是知道回报,他淡淡说道,“算了,带他到西屋稍间里,让人进来伺候我穿衣,我见一见他。”
丫鬟这才真正松了气,规规矩矩地应了之后,那贴身伺候杨钦治丫鬟就轻轻掀了门帘子进了屋去伺候他换衣裳,而这个丫鬟就跑去前院里通知付扬去了。
付扬自是大方,将一袋子银锞子给了那丫鬟,那丫鬟完全不敢收,不断退后道,“府中规矩极严,还请大爷不要为难奴婢。”
付扬倒没想过这个府里如铁板一般踢不进,不由真心地觉得杨钦治有些能耐了。
付扬从来就是武将,虽然武将里已经属于有些眼色,但是身上还是摆不脱武将那些习气,甚至是丝毫没有奴才气,他正是因此而办不好皇帝和季衡之间某些差事。
付扬那稍间里坐下了,杨钦治都还没有来,只有一个丫鬟无声无息又规规矩矩地来上了一杯茶。
这稍间里面一间是一个暖阁,因为有帘子隔着,付扬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形是什么样子,稍间里设置却是不像个男人待客房间,倒有点像个闺阁小姐待客地方。
榻上是软软垫子,又有好几个迎枕,虽然是蓝色绣修竹,但付扬看来,依然显得娘们气了。
里面多宝阁上放清玩物件也是有些闺阁气息,甚至还有古琴,花瓶里插着梅花,还有一个大圈椅,椅子上也是厚厚垫子,又有一个迎枕摆着,旁边茶凳上则放着两本书,一只小插屏还摆上面……
付扬是武将,自然没有文官那些习气,他正大光明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眼神里有了然,又有些不以为然,大约是觉得房间太娘气了。
这时候杨钦治才进了稍间里来了,才刚到门口,就咳嗽了两声,是真难受咳嗽,且是一个丫鬟扶着他进来,他进来后,也没先和付扬打招呼,就去那被布置得很舒服圈椅里坐下了,付扬从那榻上起了身,因为刚才只有这榻能坐,他就坐了榻上,此时就对着杨钦治拱手问了好,“三公子,付某冒昧前来打搅了。”
杨钦治是真身体不舒服,椅子里坐好之后,又有一个丫鬟端了一盅子不知什么药给他,他接过慢慢地喝了,这才精神又好了些,他挥手让丫鬟都出去了,这才对付扬说道,“我近来身体不大好,就不多礼了,你自己坐吧。”
付扬又行了个礼,这才去坐下了,又寒暄道,“三公子身体不适,付某还前来打搅,实是不应该,还请三公子原谅则个。”
杨钦治歪椅子里,长长头发只是用发带简单束了一下披身后,眉目之间带着一丝倦意,面色比起付扬以前见到要白了不少,不过不是季衡那样健康漂亮白,而是一种惨白,唇色也显得过于淡了些,付扬知道他确是真病了,又说,“不知三公子这是什么病,付某虽然也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京中,也能够请到不少名医,即使是太医,也能够请到。”
杨钦治对他笑了一下,“你这份心意,我领受了。要是大夫能够对我这病有用,早年就治好了。”
付扬一想也是,他以前是郡王,即使现不是郡王了,他和季衡交好,皇帝又因徐铁虎对他会有所高看,他要好大夫,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付扬便又客气地询问了几句他病情,看杨钦治并不多说之后,他也就只好不问了,说起正事来,“三公子精神不佳,付某也不当多叨扰,付某前来,实是没有别人可求,只能求到三公子门前了。”
这样低声下气话,付扬以前是不会说,此时会说,大约第一杨钦治是皇家血脉,以前是郡王,他他面前示弱也并不算什么,第二,他近确是因为坐冷板凳想明白了不少事,没有了以前那份心高气傲。
杨钦治说道,“我既然愿意见你,就愿意听你说,你说吧。”
付扬一向知道杨钦治是有一说一之人,便说道,“三公子也知道,之前付某受了皇命要杀许七,许七当时假死逃脱,但是付某也因此得罪了小季大人,因此被皇上派到了京畿城防司去,境遇一落千丈,付某近来听闻许七并没有死,其父许明忠过世后是做了许家家主,皇上近来要派钦差前去广州为许明忠吊丧,付某想,付某曾经得罪了许七,若是皇上能够信任付某,付某便愿前往广州为这个钦差,一是办妥皇上交代差事,二是也解了同许七之间结。”
杨钦治知道付扬是来求此事,不过听他说完之后,他就笑了起来,因为他精神不好,故而那笑看起来就像是个讥笑,把付扬笑得一时说不下去了。
杨钦治看着付扬道,“付大人呀,你说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事直接向皇上上书不就成了,你求到我这里来有什么用,我一个平民百姓,能够帮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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