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龙观建在内城,同样是依着山势而走,越往深处的建筑,所占地势便越高,最深处也是最高处是一栋九层楼阁,为了寓意道祖的无上神通,其中设有万盏金灯,每逢盛大节日,观内执事道人便点亮所有金灯,灯火辉煌如白昼,气派浩大如仙家,整栋楼阁大放光明,整座中都城都能看到这里的壮阔景象,好似天上仙宫。
这样的煊赫景象,若是无缘得见,不能不说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崇龙观算是在道门内部也排得上号的道观,仅次于道宗祖庭的紫霄宫、帝都的青景观、江都的紫荣观、齐州的太清宫、临仙府的清虚宫。能在这些道观担任观主,无一不是道门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崇龙观观主,声名相对不显,只知是比如今道门掌教真人还要高出一个辈分,算是老辈人中硕果仅存的几位,在道门地位尊崇。不过就在前不久,老真人终于是抵不住岁月的流逝,在给弟子讲课时突然坐化,因为太过突然的缘故,即便是道门祖庭也措手不及,没有合适人选来接替崇龙观观主之位,所以现在的崇龙观大体上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徐北游没有选择在清晨时候随着人流去崇龙观,而是等到夕阳西斜的傍晚时分才姗姗来迟。不知是什么缘故,此时的崇龙观中却是不见其他香客,偌大一座道观静悄悄的,徐北游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黄昏时的崇龙观就是如此。
徐北游走进崇龙观的大门,并不礼拜道门历代得道真人的塑像,只是四处游览,可惜许多地方并不允许外人参观,比如有万盏金灯的九层楼阁便赫然其列,休说是徐北游这样的升斗小民,就是执掌一州的布政使也同样不能入内半步。
徐北游将能去的几处都看过之后,最后才去了正殿,在这儿供奉的是一尊道祖坐像,此时天色渐暗,殿内已经掌灯,只见道祖像道装皓首,右手执拂尘,与其他道观中道的道祖像所不同的是,崇龙观的道祖像左手上还环绕着一条金龙。自古帝王被称为真龙天子,以龙寓意皇帝,道门此举显然是将帝王置于道祖之下,自然引来大批口诛笔伐,不少庙堂公卿都要求道门对这座道祖像进行修改,不过道门对此一直都是不理不睬,充耳不闻,这座道祖像也就得以存留下来。
徐北游拜过道祖,正要转身离去,却是不小心与另外一人撞了一个满怀。
徐北游向后稍稍倒退半步便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却是一个道装美人,看年龄大约与徐北游差不多,比徐北游矮了一头的娇小身材,一张很有瓷娃娃质感的精致面庞,此时因为急促奔跑的缘故,脸上带着一抹动人的红晕。
徐北游这个不经人事的小处男只觉得有淡淡幽香沁入鼻间,心头猛然一窒。
小道姑抬起头怯生生地瞥了徐北游一眼,在接触到徐北游的视线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两人之间就这般有了片刻的尴尬沉默。
最终还是徐北游率先打破沉默,“你没事吧?”
小道姑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徐北游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前不久遇到的那名骑着飒露紫的女子,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与眼前的小道姑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就像两朵截然不同的花儿,一朵是傲视群芳的雍容牡丹,一朵是小家碧玉的含羞草。
各有不同,各有千秋,各有一番风情滋味。
徐北游清了清嗓子,问道:“姑娘是崇龙观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徐北游笑了笑,学着读书人拱手作揖道:“我叫徐北游,双人徐,西北的北,游学的游。”
小道姑更显踌躇,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之后,她回以道门之礼,然后柔柔弱弱道:“我道号知云,如今正在崇龙观中修行。”
徐北游刚要开口说话,大殿内的灯火猛然一暗,杀机骤起。
下一刻,徐北游身形暴起,一把将小道姑将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背后天岚苍然出鞘,一剑刺向那名正要对小道姑下毒手的不速恶客。
这名不速恶客身着黑色窄袖长襟锦袍,腰扣玄黑虎头,脚踏黑面白底官靴,手中持刀,厚背薄刃,刀脊为直,刀刃略弧,刀长三尺,柄长六寸,重九斤九两,正是大名鼎鼎的绣春刀。
暗卫高手!
世人皆知飞鱼服和绣春刀是暗卫的标配,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飞鱼服要官身三品以上才能穿戴,而绣春刀也只有武力三品以上的高手才能佩戴。
绣春刀与天岚一记碰撞,荡漾出一道清越声音。
徐北游手持天岚不退反进,向前再踏出一步。
剑光煌煌,交织如网。
不过斩杀阴兵摧枯拉朽的剑三在这名暗卫高手的面前却是如花架子一般,只见绣春刀完全以力破巧,几刀便将剑网斩破,然后直逼徐北游面门。
也就在此时,正殿之外,有一拨拨身着黑色锦袍的暗卫井然有序地从四面八方翻墙进入崇龙观内,腰间佩刀,手中则是持有重弩,落地后便开始扣动扳机,随着一声声嗡嗡震响,弩箭四散而飞,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开始对崇龙观内的道人展开血腥屠杀。
几名守夜道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弩箭射穿了头颅,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呼喊,只有倒地后的一声声沉闷声响。
几间房屋刚刚掌灯,立刻便有弩箭泼洒过去,将屋内主人射杀。
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黑衣暗卫出现在崇龙观的门外,沉声道:“凡是崇龙观内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何身份,不能放走一个,全部格杀勿论!”
跟在他身后的暗卫齐声应诺,然后抽出腰间佩刀,鱼贯冲入崇龙观内。
暗卫们悄无声息地向崇龙观深处冲去,直扑最深处那座名满天下的九层楼阁,那里便是整个崇龙观的枢机核心所在。
暗卫一路奔袭,势若破竹,崇龙观的普通道人们被如同被割草一般宰杀,一些有修为在身的登堂入室弟子,虽然有一战的本钱和实力,但无奈暗卫人多势众,在以寡敌众的局面下,这些入室弟子注定是个含恨而终的结局。
一路上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道门高手众多不假,可崇龙观中却只有寥寥两人可称得上高手二字,随着老观主坐化,剩下的一人独木难支,如此便给了暗卫可乘之机。
表字季安的四品暗卫巡察使大步走进已经血流成河的崇龙观内,此时他没有半分面对陆沉时的唯唯诺诺,而是带着一股子阴冷气息,表情阴沉,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条正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眯起眼望向遥遥可见的九层楼阁,五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刀柄。
只要将崇龙观内的道人斩杀一空,接着就会有一批暗卫冒充崇龙观道人接手这里,然后便会曝出崇龙观道士为了炼制丹药竟然用小孩子内脏做药引的事情,恰巧最近中都城内许多人家真的丢了孩子,还会有几个所谓偷盗孩童的罪犯在公堂上招认是受崇龙观道人指使,再然后便会有人会振臂一呼,上演一出百姓围道观的戏码,最后自然真的从道观中搜出了孩童的尸体。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暗卫再去推手什么,愤怒的百姓们会帮他们把崇龙观的所有痕迹都彻底抹去,什么也不剩下。
即便道门知道不对又能如何?杀人的,烧道观的,可不是我暗卫府,而是这中都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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