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手中权势多少,其实要看个人如何,纵观庙堂,从来都不乏空有高位却被架空的正职,也有不少手掌大权的副职,就拿蓝韩党争来说,为何次辅之位非韩瑄不可?就是因为换成其他人做这个次辅,那么内阁还是蓝玉的一言堂,次辅也只是个摆设,只有韩瑄来做次辅才能和蓝玉分庭抗礼。
官员其实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背后有家世支撑,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父祖辈积攒下的庙堂香火,足以让其一路畅通无阻,还有一种就是寒门出身,孤身一人,宦海沉浮,即使骤然高位,没有个几十年辛苦经营,也谈不上根基二字。
张鉴无疑属于后者,寒门出身,本就是个翰林院的清流,没有什么权势可言,纵使他一跃成为从二品的布政使,可毕竟是新官上任,就连布政使司衙门的都未必完全握到手中,更遑论一个江都,反倒是徐北游在江都的权势如日正中天,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张鉴自然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徐北游收到御甲送来的字据后,打开看了一眼,字是好字,不过就有些下笔太重,可见这位新任布政使大人落笔写就这副字据时,内心是何等悲愤不堪。
示意御甲退下之后,徐北游将这份字据放入一本典籍中夹好,然后再将其放回书架。
虽然手段有点下作,但只要这张字据在徐北游的手中,就不怕那个张鉴能翻出天来,徐北游不相信这位新任布政使会舍得刚到手的官帽子跟自己来一个两败俱伤。
此事暂告段落,徐北游的注意力转移到已经归入自己名下的道术坊上。
先前一战,道术坊被毁了个七七八八,自去年开始,重建工作就已经展开,耗费银钱极大,再加上又出让了半条海路给玄教,剑宗财政一度捉襟见肘,让徐北游不得不动用一部分属于公孙氏的银钱补贴。
不过这座在承平二十一年下半年开始动工的新道术坊,对于徐北游和剑宗而言有着极为不寻常的意义。但凡宗门,必有驻地,如道门的玄都九峰,摩轮寺的碧罗湖大雪山,玄教的青冥山,哪怕看似落魄的白莲和闻香二教,同样也是如此,虽然唐圣月和秦穆绵久居江都,但其分别在蜀州和湖州都有宗门立派根基所在。
只有剑宗,自宗门重地碧游岛失守以后,就一直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哪怕在江都立足,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宗门所在,以至于许多人以为东湖别院就是剑宗,如今有了道术坊,徐北游便着手将剑宗迁入道术坊中,也算是有个立足之地。
当然,徐北游不会满足于这区区一坊之地,若是他有朝一日能够登临人间,那么一定要夺回东海三十六岛,甚至是已经改名为魏国的卫国,重现剑宗当年鼎盛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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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白手起家的开国之主很难,做一个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也未必简单多少,甚至更难。
徐北游有时候会在想,自己在最近两年来绞尽脑汁,心力交瘁,会不会如古人所说那般早生华发?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是满头白发,该折的寿也折得差不多了,再也用不着担心这些事情。
次日,徐北游换下身上的锦衣,换上一身已经很久不穿的普通衣服,没带随从,也没带吴虞,孤身一人去了正在重建中的道术坊。
按照徐北游的设想,坊中的道观还是要继续保留,毕竟剑宗也是信奉道祖,但是也不必保留太多,最起码要削去一半,尤其是一些在剑道分家之后的道门祖师就可以“请”出去了,然后换成剑宗的历代祖师,而且还要仿照当年碧游岛的格局,重建剑气凌空堂、剑阁、藏剑阁,以及诸多剑炉。
更为重要的一点,徐北游打算在这儿建一座徐府,不是韩府,也不是公孙府,就是徐北游的徐府。
这是他自己的宅邸,也算是圆了他当初有一座大房子的儿时梦想。
孤身入坊,脱下了锦衣华服的徐北游并不惹眼。
正在忙碌的匠人们只当他是个寻常剑宗弟子,半点也不会与名动江南的徐公子联系起来。
徐北游漫步街头,发现先前被龙王以移山大力搬移道观而出现的大坑已经被悉数填平,到处都堆满了各种石料木料,再加上来回的匠人,倒是一副徐北游许久未见的热火朝天景象。
徐北游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在丹霞寨见过大户盖新宅的景象,只不过如今的道术坊比起记忆中的宅子大了无数倍,甚至比整个丹霞寨还要大。
这算不算是一步登天?
徐北游四下逛了逛之后,径直去了徐府的选址所在,这儿本是一座仅次于紫荣观的大道观,其中供奉着道门上代掌教真人,不过未曾见识过这位掌教真人的徐北游并无太多敬畏,干脆利落地将这位飞升神仙的塑像给“请”了出去,然后将其划归为自己的府邸选址。
来到此地后,有些出乎徐北游的意料之外,这儿竟还有一位负责监工的剑宗弟子,看上去与他年纪相差不多,身材单薄,面容清秀。
兴许是在这儿做监工很是无聊,这位剑宗弟子见到徐北游后,便立刻主动过来攀谈,“在下冯朗,这位师兄瞧着面生,敢问师从何处?”
毕竟不是每个剑宗弟子都有机会见到徐北游,认不得他也在情理之中,徐北游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回答道:“我叫徐南,剑气凌空堂的,师从宋堂主。”
冯朗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剑气凌空堂,那可是个好地方。”
然后他又不无羡慕道:“哪像我们剑阁,还要做这个劳什子监工。”
徐北游轻声道:“剑阁也有剑阁的好,能安稳练剑,不像剑气凌空堂三天两头就要出去跟人家拼命。”
冯朗不由苦闷道:“安稳是安稳了,可境界拔升也慢啊,咱们剑宗的境界拔升可不能闭门造车,少不得要与人争斗搏杀,师兄弟之间互相对练,终究是少了那么点意思。”
徐北游点头道:“倒是此理。”
徐北游瞥了眼不远处的地基,问道:“你入宗几年了?若是老人,可不会摊上这个差事。”
冯郎不好意思一笑,“入宗三年了,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就是远远见过大管事一面,也没看清大管事长什么模样,只是记得穿了一身白衣,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人物。”
徐北游调侃道:“你说的就是剑阁大管事张师姑吧,我可听说她是咱们师祖的侄女,今年得有三十好几了,就算驻颜有术,那也是人到中年了,反倒是少主府上的吴师姑,那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整个江都都叫她虞美人。”
冯朗忍不住瞪了这位师兄一眼,不过没敢拔高嗓门大声反驳,而是碎碎念地自言自语,说什么成熟女子的风情又哪里是年轻女子能够媲美的,说什么各个年龄的女子各有各自的妙处。
徐北游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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