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秋没有解释,而是让小甘帮忙收起来,那个老者看着两幅画轻轻叹口气:“小朋友,这两幅画能不能让我看看?”
“行呀,您要看便看吧,不过,按照琉璃厂的规矩,不能拿出店门。”现在事情已经定了,楚明秋倒是不在意了,让小甘陪着老者到一边去了。
“曲老师,甘同志刚才说店里收了不少好东西,该不会就是这些吧。”楚明秋示意下刚才拿出来的那几幅画。
曲老师将画收起来放在柜台下面:“东西是收了些,最好的是幅明代仇英的仕女图。”
楚明秋一下跳起来了:“仇英的仕女图?我看看,这可少见,谁拿来卖的呀?唉,还没出手吧?”
仇英是明代吴中四杰之一,与唐伯虎文微明齐名,其画流传于世比较少,但只要出现,必引起藏家疯狂争购。楚家收藏甚多,可仇英的画却不多,仅有两幅山水图。
“我就知道小少爷喜欢,”曲老师摇摇头:“你也知道现在的规矩,已经送到故宫博物馆去了,看不到了,小少爷,以你楚家的收藏,仇十洲的画还没有?”
楚明秋非常失望,他很是沮丧的叹口气:“仇十洲的画,这可是仇十洲的画,我怎么就遇不上呢!看来我还是没福的,唉,没福气呀没福气。”
曲老师也摇摇头,这楚明秋怎么跟六爷一个脾气,可惜现在是新社会了,要放在以前,怎么也要给他留着,现在喜欢这些老玩意的人越来越少了。
其实,曲老师挺喜欢这小家伙的,为人做事有楚家的大气,仁义。
叹息半响,楚明秋才又坐下来:“曲老师,你这有玉没有,我今天想买块玉。”
“玉?怎么想起买玉了,你楚家还找不出块玉来?”曲老师好像有点意外,楚明秋在这里从来没买玉,今天怎么忽然想起买玉来了。
“家里的玉都不太好,好点的都让老爸老妈献给国家了,剩下的我又舍不得,只好来买块玉了。”楚明秋说,曲老师笑道:“还是舍不得吧。”
以楚家的豪富,家里找块玉石有什么难,根本犯不着上这来买。
“前段时间有人拿了些玉块来卖,我正拿不定主意,小秋,你给看看。”小甘在旁边说道。
“甘哥,没你这样打脸的,”楚明秋好像有些不满,冲着小甘笑骂道:“这曲老师在这,那有我说话的份。”
“你还别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玉究竟是什么?”曲老师说道。
楚明秋大奇,这曲老师可是燕京城里老打鼓的了,绰号神眼曲,一口断,不管是瓷器书画青铜翡翠玉石,只要他过眼,就没有不能确定的,半辈子没走打过眼,连他都认不出,楚明秋兴趣大增。
玉并不在柜台里,按照琉璃厂的规矩,店里拿不准的东西不能摆在柜台里,但可以介绍给客人,并且要向客人说明,这东西店里拿不准,买不买就看客人自己,如果买回去客人发现上当,那也不能回头来找店里。
曲老师给库房打了个电话,他的大徒弟正在库房清点货物,便很快将玉拿出来了。这玉并不大,也不像其他玉那样雕琢成什么花鸟鱼虫的样子,就一个长方形,四四方方的,放在楚明秋的手掌心中正好合适。
看玉讲究先看颜色,然后听声音,再看手感,光线。这块玉的颜色略泛着透明的青绿色,这是经过岁月侵蚀后的上等玉石的表现,玉块四周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厚薄均匀,摸上去很是舒服。
这块玉有点奇怪的是,四个角上均有小孔,楚明秋有些纳闷,这可是从未见过的。楚明秋见过打了一个孔的玉石,也见过打了两个孔的,却从未见过在四个角都打孔的玉块,这打四个孔是作什么呢?
“曲老师,您老见过在四个角打孔的玉块吗?”楚明秋低声说道。
曲老师轻轻叹口气:“是呀,我也纳闷,在这行作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在四个角都开孔的玉块,”说着曲老师从楚明秋手里拿过玉块,将被面翻开:“你看看这。”
楚明秋拿起柜台上的放大镜仔细看,发现在玉块背面的有两行数字,甲三戊四,楚明秋更感纳闷了,玉石上雕刻人名,名句,这都不少见,可这块玉上标的两个数字让楚明秋不解。
“这甲三戊四是怎么意思呢?”楚明秋抬头问道,眼中全是迷惑不解。
可惜的是曲老师的神情同样迷惑不解,这四个孔和这两行字,已经困扰他好久了,完全不知其意。
楚明秋想了下问:“这玉是谁拿来卖的?”
曲老师没有回答先叹口气:“是原来店里的少东家,唉,这燕家败了,少东家也不会持家,燕老板曾经收了不少东西,现在都让少东家拿来卖了。”
这店原来便是燕家的古玩店,公私合营后改为寄卖行,曲老师在店里干了大半辈子,对燕家上下了如指掌。燕家如同楚家一样,现在衰败下来了,燕家老爷子已经过世,燕家少爷原来还在店里当私方经理,后来觉着气闷,在整风时发了几句牢骚,便被划为右派,经理的职务免了,下放到工厂监督劳动。
燕家的衰败比起楚家来说快多了,楚家现在虽然败了,可架子尚在,偶尔灵光一闪,依旧威风凛凛,可燕家已经沦落到典卖家产的地步了。
“我记得这玉块民国十七年一个年青人拿来的,他先拿来几块,后来又拿来几百块,”曲老师说着便苦笑着摇摇头:“你说这玉吧倒是上好的玉,打磨得也光滑,可就这小小的玉块,也不知道作啥用的,当时也没给多少钱,就按普通的玉给的钱,不过,我觉着这堆玉肯定有来历。”
由于没有看出玉块的用处,也没看出来历,店里收下这堆玉块后便放在库房,几十年下来,大家都忘记了,公私合营时,清点库房才又重新找出来,当时燕家便将这堆玉收回去了,曲老师也很快忘了这事,没成想前两天燕家大少爷又拿来了。
“这玉多少钱一块呢?”楚明秋按下好奇心思,在手里把玩着,觉着将它改改,给小国荣作个护身符倒也不错。
“单单这块玉,”曲老师沉凝下说:“当初总共花了六百大洋,说来老掌柜在这上面打眼了,亏了不少,小少爷,你要全部的话,给。。六百吧。”
楚明秋稍稍沉凝便点点头,按现在的行情,即便几千块玉,可由于造型普通,也不过值三四百块钱,给六百块,这也是人情在里面,楚明秋不认识燕家,可曲老师算得上他的半个古董老师,他的面子要给。
曲老师见楚明秋点头了,便让大徒弟去库房将所有的玉块都拿出来,交给楚明秋,楚明秋也拿出六百元钱放在柜台上,曲老师点了点,数目没错,便将钱收起来。
“小少爷,这玉你拿回去给六爷看看,让他老人家看看,我总估摸着这玉不简单,可能是个老物件。”
曲老师与楚明秋相识越久越喜欢这孩子,曲老师也认识六爷,古董店在收了东西后,便要将东西拿出来卖,买得起这些东西的多半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所以古董店多半与城里的大户人家有联系,曲老师作为首席鉴定师,自然与楚家有过联系,抗战开始前,六爷也时不时的来店里淘点东西,与曲老师接触颇多。
曲老师对六爷推崇备至,不但佩服的他的眼光,更佩服他的为人处事。现在,他在楚明秋身上也看到当年六爷的影子。
楚明秋点点头,曲老师的大弟子乌江端来个箱子,楚明秋打开看,果然里面全是相差无几的玉块,但楚明秋很快发现上面的几块玉形式不一样,有些要大些,另外还有块玉,形状更怪,是个拱形。楚明秋拿起来,这拱形玉块同样有四个角,可后面却没有刻字。
“这块怎么没字?”楚明秋问道,曲老师摇摇头,这也是让他迷惑不解的地方,这堆玉块中只有四块没有数字,除了这块拱形的外,另外还有三块比较大的玉块,这三块玉块也没有刻字。
楚明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时那位老者过来了,将两幅画放在盒子里交给楚明秋,老者重重叹口气显得很是惋惜。楚明秋也没在意,他依旧端详着手里的玉。
“曲同志,你看这是不是块汉玉?”老者也拿起块玉对着日光仔细端详着。
曲老师摇摇头:“不好确定,老同志,看玉看雕工,看形式,看成色,可老同志您看,这玉。啥也没有,既无形式,也无文字,无法鉴定。”
老者对着阳光,眯着眼反复查看玉块,好半天后才将玉块放在箱里,然后又拿起那拱形玉块,同样对着阳光仔细观察,又拿两块玉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好玉,应该是新疆和田玉,可惜考证不出朝代。”老者叹口气,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将玉放下,推开门离开了。
“这人是谁?”楚明秋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小甘快言快语的说道:“不知道,好像是第一次来店里。”
楚明秋轻轻点点头,这里的伙计都有个好眼力,只要来过几次便能记住,而且看这老者的气度,应该不是个很懂行的人,这样的人店伙计不可能轻易放过。
曲老师沉凝下没有开口,他感觉这个人不普通,说话不多,却都很紧要,绝非不懂的,从气度上看,这个人也象久居人上之人,好在今天除了楚明秋说了两句外,其他都还没什么。
楚明秋最后还是淘到一块玉佩,花了一百多块钱,拿着这块玉佩和一箱子玉块回到家里,推着自行车踏进百草园便看到满园金黄的麦穗,闻到阵阵稻香,楚明秋精神顿时一阵。
进了自己的小院,正在台阶上玩的狗子一下便跳过来,冲着楚明秋大叫声你可回来了,便跑出去了,弄得楚明秋莫名其妙,他一头雾水的看着狗子的背影,然后摇摇头,将自行车放好,把后座上木箱搬进屋。
今天收获不小,可楚明秋没有以往那样得意,相反心情还比较沉重,也不知道是因为凤霞,还是因为赵老先生。
洗了把脸,喝了杯水,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才进屋换了件衣服,看着赵老师送给他的那箱子,想了想将小箱子放进柜子里,不知为什么,他不想打开看。
然后他把目光放在另一口大点的箱子上,从里面拿出块玉仔细观摩,又拿出那块拱形的玉块,翻来覆去的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院里传来脚步声,楚明秋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玉块,脑海回想着六爷书册中关于玉的介绍,可都对不上,这玉的问题首先是看不出年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玉,也不知道用途。一般玉都是用来装饰,有头饰,有服饰,还有屋内装饰,还有一种特殊作用避邪。
不过不管作什么,可都会雕饰成各种形状,或动物,或鲜花,或针状,或如意形状,没见过这种方型,也没见过拱形的。
“哥,别看了!”狗子在身后叫起来,楚明秋嗯了声,头也没回来的说:“怎么啦?牛黄叔的聘礼没问题吧。”
“哥,你转过来。”狗子叫道,楚明秋叹口气:“你又要作什么,狗子,你就不能安静点。”
说着楚明秋转过身,娟子站在门口,脸色泛着红晕,小手玩着衣角,神情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一副小可爱的邻家小萝莉的模样。
楚明秋更加摸不着头脑,每天都和娟子见面,今天这是怎么啦?等等,娟子今天看上去好像有点不一样,楚明秋仔细看过去,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娟子,你,今天有点奇怪呢?”
“那奇怪了?”娟子的小鼻子微皱有些不解。
“就象,就象,就象偷吃成功的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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