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以前,楚眉问了楚明秋,楚明秋略微思索下便答应了,他正急切的想融入成年人的世界,去见识下这时代青年人的活动也不错。
五一一过便是五四,n多年前就在这一天,燕京的学子们冲上街头,阻止签署远在万里之外的卖国条约,这些学生的举动得到几乎社会各界的支持,最后社会各阶层全部参与进来,工人罢工,商人罢市,甚至连部分警察也拒绝向学生动手,经过数月抗议,运动获得全面成功,北洋政府的代表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随着运动的深入,一个伟大的政党在数年后诞生了。
楚明秋借了宋三七的车,宋三七现在主要经营敲铁皮,这车拉得少了,今天借给楚明秋,宋三七头天还彻底清洁了一遍,除了那破旧的车篷,整个车就象新的一样。
“邓姐,以前每年文化宫都要弄这么一出吗?”楚明秋就象车夫一样,边走边和邓军聊天,邓军却有些三心二意,往往是楚明秋说了一通后,她才漫不经心的答上那么两句,弄得楚明秋也兴致全无。
与前世相比,这个时候的燕京显得有些悠闲,前世燕京行人大都行色匆匆,高房价,高物价,快节奏,长期下来,燕京人走路都是匆匆的。
现在的燕京则安静休闲了很多,街上的车不多,除了汽车还有马车驴车三轮车,出了巷口,要转到大街上,却被警察拦住了。
“今天有外事任务,大伙等等!都等等!”肖所长带着几个警察在胡同口维持秩序,胡同口已经拦下不少车和人,大家都在那闲聊,也没有抱怨。
肖所长大声向大伙解释,抬头便看见楚明秋蹬着宋三七车过来,心里有些奇怪,这楚明秋有自行车,怎么也蹬个三轮出来。
“肖叔叔,要等多久?”
楚明秋将车停好,跑过去问肖所长,肖所长说:“要不了多久,待会就过去了。”
最近这两年,共和国在外交战线上捷报频传,外国元首频频到华访问,每次来,政府都要组织民众欢迎,每次欢迎都要这样封路,待贵宾过去后,再解开。
“这是上哪?车上是谁呀?”肖所长问。
“是邓姐,今儿不是青年节吗,咱们上文化宫。”楚明秋笑道:“这邓姐在家里待得太久,闷得慌,老想着出来看看,这眉子前些天说,今天文化宫要办活动,她便心动了,央我送她去看看。”
肖所长看看歪在车上的邓军,邓军的精神尚好,穿着件有点旧的工作服改的学生装,头上围着条花头巾,看上去足足比实际年龄大了七八岁。
肖所长轻轻摇头,这楚明秋有一出没一出的,这次更过了,居然接了三个右派到家里,还美其名曰什么开疗养院。邓军远远的看着楚明秋和肖所长说话,她知道肖所长是派出所所长,可在北大荒两年多之后,她对警察实在提不起好感。
“肖所长,今儿来的谁呀?”枯等无聊,人群中有人开始叫嚷起来。
“是不是吴努?”
“不是!”有人抢在肖所长前面答道,语气中还有些不屑。
“你知道啊!”那人听出来了,不服气的反击道。
“这还不知道,吴努上个月才回去,这么快就又来了,这又不是走亲戚。”
“当然不是走亲戚,那有那麻烦,咱这是串门,缅甸国跟咱们就门对门,昨儿走了,今儿午饭咱又来,你家吃红烧肉,我家吃鱼,咱匀匀,有鱼有肉,倍齐了!”
众人大笑,肖所长也禁不住乐了,待众人笑声稍歇,他扬声叫道:“要知道今儿来的是谁,明天看看人民日报!那上面准有!要没有,你来找我!”
大家伙又是一阵大笑,邓军在车上也同样在笑,看着这群欢快贫嘴的市井胡同,若在以前,她心里必定有种反感,觉着这些人拿国家大事开玩笑,可现在却只剩下平静和温馨。
她看见楚明秋熟练的和旁边一个赶着马车的老头说着话,楚明秋不知说了什么,那老头咧着嘴大笑,老头将马鞭挂在一边,伸手将楚明秋抱住,没想到老头却没有抱起来,周围几个人大笑起来,老头松开楚明秋,挽挽袖子,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楚明秋抱起来,老头得意的大笑起来。
看到这一幕,邓军有些惊讶,在楚家这么长时间,她可没看出来,这楚家小少爷居然还能与这些市井中人这样融洽,同样被拦在胡同的几个知识分子或干部模样的人就一脸不以为然。她长期在基层工作,一眼便能看出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心与群众交往。
没等多久,肖所长手里的对讲机传来指令,外宾车队已经过去,楚明秋跑回来骑上车跟着人流向前走。
“没想到,你还能这样。”
楚明秋楞了下没听懂,邓军在后面又说:“你这楚家小少爷还能和普通群众打成一遍。”
楚明秋一下乐了,他作黑市买卖几年了,早就熟捻如何与市井人物打交道,现在他只需几句话便能与陌生人熟悉。
“这有什么,其实我喜欢和他们交往,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不像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看上去说话挺和气,肚子里想的什么,谁都不知道。”
邓军一愣,随后才醒悟,现在她也算知识分子了,以前她也经常这样批评知识分子,没想到现在也有人这样说她了,她不由苦笑下。
“其实这样也好,知识分子压力山大,绕点弯子也对,要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死。”楚明秋没有回头,又自己否定了刚才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
这是实话,邓军默默的想着,她觉着这楚明秋好像和楚眉还是不一样。
楚明秋吹起口哨来,是邓军从没听过的旋律,挺好听。
“小秋,这是什么歌?”
“希望。”楚明秋说,邓军想了想确定自己是没听过:“希望?是不是上次那首诗?”
“对,邓姐,我看你呀,太阴郁了,生活的路还长得很,摔个跟头没什么大不了,爬起来就行了,其实啊,你才二十多岁,摔跟斗没什么,要到四五十岁再来摔跟斗,那就爬不起来了。”
在她们三人中,他觉着邓军的包袱最重,情绪低沉,在家几个月了,连笑容都少,每次和她说话,都象在冬天喝冰水,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哦,照你这样说,你现在摔个跟斗岂不是更好。”邓军难得开个玩笑,楚明秋哈哈一笑:“那是自然,邓姐,我可是摔了几个跟斗的人,去年受了次处分,好不容易才撤销了,至今还没能入队,粗粗一算,就有两跟斗了。”
邓军忍不住摇头,这也算跟斗,楚明秋接着说:“不过,我心态好,处分就处分吧,入不了,咱也不强求,强求也没用,人家不要,咱也求不进去,你说是不。日子还得过,有什么条件,咱过什么日子,你说是不。”
楚明秋始终没有回头,好像他就是在自言自语:“就说豆蔻姐吧,丈夫死了,成了右倾分子家属,还带着两个孩子,家里没吃没喝,要换你,恐怕死的心都有了,可豆蔻姐就不像你,哎,对了,我听说你以前是预备党员,别人不承认你是党员,不要紧,咱按党员要求自己,不是有那么句诗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愁,不要悲伤,咱接着革命,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邓军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家伙居然将裴多菲的名句与革命志士的豪言壮语给连在一起,而且还念得这样惨不忍闻。
到了文化宫,或许是有活动的原因,文化宫人如潮涌,楚明秋的三轮车在人流中走走停停,在门口,门卫将他拦下,告诉他三轮车不准入内,楚明秋连忙解释自己不是经营的三轮车,车上拉的是病人。
门卫看了他一会,又看看邓军,邓军觉着不进去也行,楚明秋立刻闹起来,告诉她自己也要参加,说着拿出相机证明。
“活土匪!活土匪!”
楚明秋一听就知道是谁了,怎么这丫头也来了,这世界就一个小丫头这样叫他,扭头看林晚正一手拉着个穿着小西装的苗条姑娘,兴奋的冲着他挥手。
林晚的父亲也从北大荒回来了,楚明秋没见到,他估计应该不错,至少比邓军他们要强,林晚整天都乐呵呵的,高兴得连没入少年宫舞蹈队都忘记了。
“表姐,表姐,这是我同学,楚明秋,就是那个活土匪。”林晚急忙给她表姐介绍,不等她表姐表示又对楚明秋说:“活土匪,这是我表姐。”
楚明秋有些无奈,表姐,姓什么叫什么啊,这海绵宝宝做事就丢三落四的,楚明秋很是无奈,干脆也没礼貌了,只是将邓军介绍给林晚和表姐,林晚看着楚明秋的三轮车忍不住乐了:“活土匪,怎么改作车夫了,跟骆驼祥子似的。”
“唉,没办法,咱就是苦命,拉车的命。那象你,没心没肺的,跟公主似的。”
邓军差点乐出声来,有这么夸人的吗,林晚的表姐瞪大眼睛看着楚明秋,这小同学怎么说话的。
林晚秀气的鼻子轻轻皱了皱很是不满:“你才没心没肺的,跟个癞蛤蟆似的。”
饥饿同样在林晚身上表现出来,她瘦多了,眼睛悄悄的凹陷下去,颧骨变得突出,原本白里透红的皮肤现在变得黄扑扑的,乌黑秀气的头发也失去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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