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个人,楚宽远一看便愣住了,是楚宽元,这二根子还真没骗人,楚宽元还真在这开会,可楚宽远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宽远,怎么到这来了?”
楚宽元是在车上看到楚宽远的,心中有些纳闷便让车停下了。说实话,他对这个弟弟没怎么注意过,比楚眉关心还少。他离家时还没他,回来后,楚宽远又一直住在外面,对他很是陌生,可以这样说吧,每年除了祖祭,还真没见过两次。
“和同学来玩。”楚宽远说得很简单,石头在旁边看着这哥俩,心中更加理解楚宽远的感受,连他这个外人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冷淡。
“哦,这是你同学?”楚宽元看着石头,石头连忙说:“楚哥好,我和远子是好哥们。”
“你妈妈好吗?”楚宽元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话找话的问道。
“挺好,大妈好吗?”
楚宽元楞了下,他称呼金兰是你妈妈,可楚宽远称呼常欣岚是大妈,不就是在提醒他,金兰也同样是他另一个妈。楚宽元在心里叹口气,可这正是他不想这样的。
两兄弟就这样沉默的站着,梅雪和舒曼跑过来,感受到气氛不对,俩人疑惑的瞧着楚宽远,又看看石头,石头给她们使个眼色。
“同志,我叫梅雪,她是舒曼,我们是楚宽远的同学,您是?”梅雪很大方的主动问道。
“我叫楚宽元,是他大哥。”楚宽元打量着梅雪和舒曼,又看看楚宽远和石头,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楚宽远的神情露出丝害羞,脸上微微浮起团红晕,楚宽元瞧着有趣,心里也有些感慨,原来不注意的弟弟也长大成人了,开始知道恋爱了。
“这么热的天,还跑这么远,你们爸爸妈妈知道吗?”
梅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舒曼也同样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换了个话题:“刚才才听说你在这开会,没想到就真碰上了。”
楚宽元楞了下有些奇怪的反问:“你们怎么听说我在这开会?”
梅雪快言快语的说起刚才的事情,楚宽元脸色渐渐沉下来,等梅雪说完了,舒曼有些紧张,她隐约觉着这样作不妥,要说也该楚宽远来说。
石头却觉着这样挺好,楚宽远是肯定不会提刚才这茬,由梅雪来说挺好,他边听边注意楚宽元的神情,楚宽元开始还皱着眉头,最后又渐渐平静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镇里。
“下面这些同志工作有些粗鲁,我替他们道歉,这样吧,你们也别在这等了,这日头也挺毒的,搭我的车回去吧。”
“这,不好吧。”楚宽远有些犹豫,石头一拉他:“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坐后排,挤一挤很快便到了。”
“对呀,有什么不好。”梅雪说着便拉着舒曼便过去了,楚宽远和楚宽元都没动,石头看了看他们,会意的转身先过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楚宽元才叹口气:“宽远,我们兄弟之间交流太少,我的工作挺忙,对你关心太少,你别怪我,以后要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这个大哥,哎,做得不好。”
楚宽远轻轻嗯了声,楚宽元又低声吩咐:“今天的事,回去后就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我来处理。”
楚宽远又点点头,楚宽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问:“是那个同学?”
楚宽远抬头看看他,楚宽元笑道:“我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说说吧,是那个?”
“梅雪。”楚宽远的话还是很少,不过目光却稍稍变得温和了。楚宽元点了点头:“是挺不错的,不过,你也要注意,下学期就高三了,该考大学了,精力多花在学习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也正是因为两兄弟间有那层看不见的隔阂,楚宽元没说得太重,要按他的本意,是不赞成楚宽远现在就谈恋爱的,觉着早了点,最好是大学再谈。
“假期回家了吗?”楚宽元又问,楚宽远点点头,这个假期也不是尽陪梅雪了,刚放假那几天就回楚府了一趟,只是没象以往那样住几天,待了一天便回去了。
楚宽远叹口气:“我工作太忙,整天下乡,实在抽不出时间,你那二哥,唉,我都不知道他在干啥,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宽远,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妈,可我们是一个爸,爷爷奶奶待你们母子也挺好,你该多回去看看,对了,小叔现在还给你们送粮食吗?”
“嗯,每个月都送,”楚宽远说:“前几天回去一次,爷爷身体不是很好,容易忘事,奶奶身体挺好,没见着小叔,狗子说他这段时间不在琉璃厂就在潘家园,说要去淘点好东西。”
楚宽远提起楚明秋便禁不住露出丝笑意,楚明秋开玩笑的说,要借这段时间劫胡,因此这段时间不是在潘家园便是在琉璃厂转悠,要看着有人进寄卖行,他想方设法都要先拦下来看看。
这哥俩当然不知道,楚明秋这两年收了不少东西,凤霞在文化圈人头挺熟,自从那次楚明秋用五千块钱收了她两幅画后,先后介绍了不少客户给他,这些客户大都是旧派文化人,家里大都有不少好玩艺,要不是这场饥荒,是很难拿出来卖的。
楚宽元闻言想起楚明秋的痞赖象,心里忍不住乐,这个家里,他最琢磨不透的便是这小家伙,说他小吧,可有时候成熟得惊人,说他成熟吧,可有时候又幼稚得惊人。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觉着这小叔挺有意思。
石头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兄弟,他是知道楚宽远的,楚宽远对大房的几个子女很有些心病的,甚至对楚眉都有些抱怨。现在看他们两兄弟聊得挺好,他在心中也稍稍松口气。
四个人挤在后座上,楚宽远和石头尽量让梅雪和舒曼舒适些,石头有心,让楚宽远坐在中间,如此舒曼便不好意思坐在中间,只能让梅雪坐在中间。
公路路况并不很好,车有些颠,楚宽远和梅雪时不时碰上,梅雪开始还没觉着什么,渐渐的心里有些异样,吉普车颠了下,梅雪哎呀一声,楚宽远连忙揽住她的腰。
隔着薄薄的衣衫,楚宽远感受着女孩的柔软和细腻,嗅着那淡淡的味道,禁不住有些心神皆醉。
当那双手有力的揽着她时,梅雪身体禁不住绷紧了,紧张到极点,她轻轻挣了下,可那只手有力的揽住她,让她无从挣扎,她嗔怪的瞪了楚宽远一眼,可楚宽远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她悄悄的看了看舒曼和石头,石头被楚宽远挡着看不见,舒曼却靠在车窗睡着了。
梅雪轻轻舒口气,腰上的手稍稍用力,她轻轻挪动下身体,悄悄向他靠过去,依偎在他身上,心如小鹿乱跳,身上冒出一层香汗。
幸福忽然降临,楚宽远身体也同样紧张异常,稍稍过了会才轻松下来,手上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身体。梅雪有些紧张了,她瞧了楚宽元的后脑,在楚宽远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下,楚宽远正陶醉呢,这一下清醒过来,他连忙松开两分。
扭头看了石头一眼,石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楚宽远稍稍松口气,可随即注意到,这家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楚宽远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后座上,升起股异样,前面的楚宽元和司机却似乎没注意,楚宽元看着前面想着心事,针对张智安的工作进展很小。
楚宽元悄悄对张智安进行了摸底,这一摸底才知道,难怪张智安能在淀海一手遮天,他的背景十分强硬,上面中央,下面燕京市委,都有他的老领导,而且这家伙老奸巨猾,很少插手具体工作,这就避免了直接责任。
可他不插手具体工作,但权力却始终牢牢掌握在他手里,他抓权力的方法便是抓人,淀海区上上下下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各个公社公社书记,区委区政府各部门,到处充斥着他的亲信。
上次楚宽元提出调整工作,张智安拒绝了,楚宽元本想趁机将整风整社抓在手里,可让他没想到的张智安却把住这个权力不放,在运动中,有意无意的将方向引到他身上,让他很是心惊胆颤了一番。
楚宽元感到危险,他拿不准张智安的目的,便找到老上级,想从老上级那摸下底,看看上级对他的看法,和张智安的斗争,没有上级的支持是不可能获得胜利的。
“宽元,别担心,你在淀海和城西的工作,上级领导都看在眼里的,谁要向你身上泼污水,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有一点,你放心,上级调你去淀海,目的是很深远的,以后,调走的话千万不要再说,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咱们**人,就是在别人的说三道四,造谣诬蔑中成长起来的。”
没想到老领导听了后,非常生气,明确告诉楚宽元,市委没有调整他的意思,话里话外坚决支持他,对张智安大为不满。
“全党一盘棋,有些人以为掌握了点权力,便气焰嚣张,想搞割地封侯,那是做梦,宽元,你把心放得稳稳的,让他们表演,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哼,张智安。”
老领导的开导让楚宽元的心稍稍平静,回来后,楚宽元细细磋磨,感到自己抓到点上级的脉络,张智安在淀海势力庞大,将淀海经营得水泄不通,铁桶一般,这个样子真的上级,或者甄书记愿意看到的?
绝对不是,没有任何一个上级愿意看到下属是铁板一块,上级调他到淀海,除了因为他的社会关系复杂外,另外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向淀海区掺沙子,在张智安的地盘上打入一个契子。
有了这层明悟,楚宽元知道他该怎么作了,他只需保持低调,让张智安的气焰不断上涨,简单的说,张智安的气势越强,他倒台的速度也就越快。
但楚宽元也不愿这样,而且若是完全挨打不还手,那也不行,不能让上级认为自己无能,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在张智安的庞大王国里找到一个漏洞。
现在他觉着漏洞有了,构成张智安王国的基础便是这些公社书记,要动他们不容易,可公社书记下面的民兵团,协助治安的治保队,这些组织里大量充斥着书记社长们的亲信亲属,查他们既不引人注意,又很致命,这中迂回攻击,就像当年对付小鬼子,不正面交锋,专打薄弱的后勤。
车停下时,梅雪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偎进楚宽远的怀里,舒曼和石头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禁不住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嗔怪的拧了楚宽远一把。
梅雪下了车才发现,吉普车没有停在大院门口,而是停在前面的胡同口。她和楚宽远下车后,石头塞了包烟给司机,司机推辞着,石头坚持要给,楚宽远也过去帮忙。
“干嘛停这?”梅雪迷迷糊糊的问舒曼,舒曼横她一眼:“你傻呀,咱们这样回去,让别人看到会说什么,你爸妈那怎么交代?”
梅雪打个激灵醒过来,有些紧张的左右看看,还好,舒曼聪明没让开到大院门口去。舒曼过来挽着她的手臂,笑嘻嘻的看着她的脸。
梅雪脸蛋禁不住发烫:“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不干什么,”舒曼笑着说:“就想看看恋爱中的女人是什么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死呀!”梅雪又羞又恼,伸手在舒曼肋下乱挠,舒曼惊叫着躲避,梅雪追上去继续施加“打击”,舒曼连连告饶。
听见女孩的叫声,楚宽远和石头扭头见是她们自己在玩闹,俩人相视一笑,司机不好意思再推辞收下烟走了。
楚宽远很想和梅雪再待会,可舒曼拉着梅雪走了,他站在那看着梅雪的身影消失在大院门口。这个大院不是军子他们那种军队大院,门口没人站岗,整个大院被一堵灰色高墙给围起来,从外面看过去,只能看见院内高大的树木和几栋红砖大楼。
“走吧!别看了。”石头拉了一下还痴痴望着的楚宽远,楚宽远恋恋不舍的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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