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田驿站度过危机之后,兵士帮助当地民众开始修建损坏的房屋,这次遭遇鞑子突袭也并非全无好事。因在卫安城眼皮子底下差点被一窝端,这不仅领守卫卫安城各将领颜面无存,更有极大的安全隐患,今日攻占小小一个驿站村,明日是不是就要登堂入室的攻占城池了?
此事引起了卫安城守备大人的震怒,第二日便亲率两百兵士前来巩固整个理由村驿站的城墙门壁,不止是驿站,连带加快了整个卫安周边的堡垒城墙修建行程,其重视程度已超过开春恳荒募田,毕竟墙壁土堡是最关键也是外围第一道守线与根基,毛之不存皮将焉附?
外面传来阵阵搬石运土、人声鼎沸的忙碌声,而客栈的生意仿佛比昨日更红火了些,时不时传来小二带着爽快的吆喝声。似乎昨日惊恐惧喊已远去,倒有些喜气洋洋了。
檀婉清住的三楼的上等厢房,也不是昨日的模样,床铺上铺了新做的又松又软的锦褥,床架也挂上了遮风的嫩翠幔帐,桌椅板凳也都箍上棉垫,自床铺和门口摆放了几张厚实毛密、细腻洁白的羊羔毛毡子,以防小姐下床走动时寒着脚。
窗边燃着小块的竹香青饼,是以天然竹枝制成,每每微开着缝隙的窗口些许微风袭来,清幽的竹香气便充满了整个房间,不仅空气变的洁净清透,也会让人有如置身于青翠欲滴的竹林之中,无论身心都会非常放松舒服。
靠近床头处摆放着一只檀色小几,上面有几碟新鲜的水果与手工精致的糕点,还有些存放干净水的瓷器具。
此刻的檀婉清,身上只着件敞领柔纱上衣正靠在床垫上看书。
身上着浅粉色的衣裙,料子十分轻薄,隐隐有金线勾勒出浅浅的桃花形状,花蕊处用着几颗打磨剔透的同色粉色晶石点缀,寻常时不觉得,待到光线下便会看到其中流质的晶石光色,显得即精致又别样。
钰棋手里端着一盅冰糖燕窝与一小碗鸽蛋汤推门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歪斜惫懒的倚着圆垫,那件极挑人的鲜亮浅粉穿在小姐身上,反而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玉臂晶莹,见小姐正无什么精神有一搭无一拱的翻着手里的纸页,钰棋摇了摇头,回身关上门,走了过去。
“大人让人送来几只野鸽子,挺肥的,我让楼下小二倒出间小厨房,和燕窝冰糖一起炖了,小姐尝尝合不合胃口……”钰棋走过去,将盘子里还温热着的两盅放在了桌子上,取了其中只有手掌大的一小盅,递了过去。
檀婉清“嗯”了一声,放下书,伸手接了过来,一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香味。鸽子肉本就少,连骨带肉慢火偎炖,炖到肉骨已熬化于汤中,再将未化掉的骨头剔出,最后几只鸽子才得出这么一盅来,里面的胶质极浓,舀出一勺放入口中,津水满口,又香又糯。
檀婉清看着这一小盅鸽汤,心头叹了口气,钰棋的手艺,从来都是最好的。只是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自己再次尝到,却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当年檀府的时候,身边四个丫头都以她亦步亦趋、马首是瞻,檀府一朝丈落,她一直没有下决定去投奔,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并不想让她们看到现在这样辛酸落魄的自己,不想让她们看到当年的小姐已不再是当年小姐的样子。
钰棋在床边坐下,取来帕子给小姐擦了擦沾了些汤汁的勺柄,突然开口道:“大人对小姐挺好的。”
檀婉清回过神来,看向钰棋,随口询问道:“哦?为何这样说?”
钰棋道:“这几只鸽子,是大人早起抓来的,亲手料理了送到厨房。”她停了停,看向了小姐的脸色,见没什么异样,才又仔细道:“大人对小姐细微之处关心,是掩藏不了的,因钰棋嫁过人,所以有些事反而能看的明白,金银外物再可贵可对于现在的小姐来说,远不如这份心意难得,若日后有大人照顾小姐,钰棋就真的可以放心了……”
檀婉清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慢落在盅碗里,轻轻的搅了搅已成了胶质的汤,送入口中,待香味在味觉上绽开,沉凝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见小姐听进去了,钰棋也没有再多言,取了另一盅道:“喝点汤水解解腻吧,大人早上带过来几只野鸽,还摸到几枚鸽蛋,我给小姐飘了个蛋花汤。”
汤的滋味自然是好,檀婉清喝了几口,放下汤碗,才对钰棋道:“这次让你和夫君白走一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过,你已经嫁人生子,还要你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钰棋却是起身道:“钰棋无父无母,自小在小姐身边长大,对于钰棋来说,小姐就是钰棋的亲人,小姐在哪儿,钰棋的娘家就在哪儿,小姐如今却这样说,是否恼了钰棋,要与钰棋生分了……”
眨眼间钰棋的眼晴就红了,檀婉清愣过后,赶紧拉过她,对她安抚的笑了笑,“没有的事,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大丫头。”她刚才的话,确是有几分赶钰棋走的意思了,张镖头虽然表面客气,可檀婉清从细微处不难看出他心中对妻子亲近旧主的行为存有几分不满的,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妻子对别人为奴为婢,照顾别人的衣食起居。
何况自己不能一直陪在钰棋身边,她以后的日子,到底还是要与夫君过的,她心中记挂自己,自己又何曾不为她考虑,叫她来的这一趟,檀婉清就已经后悔了,原本这一枚棋子,终究还是陪了自己十几年,有感情的。
檀婉清与钰棋私话安抚许久,钰棋才擦了擦眼角,端着汤盅走了出去。
瑞珠倒是没心没肺,钰棋的异样并没有看出来,她将煎好的安胎药拿上来,檀婉清喝完后,吃了一块甜甜的蜜饯,驱走口中的药味儿。
瑞珠见小姐喝完,将药碗放到一边,端过蜜饯碟子的,顺手取了一颗塞到自己嘴里,她与檀婉清一起惯了,随意的很。
檀婉清不是个吃独食的,以前檀府有什么美食,也经常赏给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分享,现在与瑞珠住在宅子里,吃用在一起,更不分彼此,檀府里的那些规距早便淡了。
瑞珠含着蜜饯,虽然味道比府里做的细腻口感差了点,但胜在天然无雕饰,别有一种“粗犷”味道。
“小姐,早上我去驿站转了一圈,这里真没什么好吃的,楼下供客人的吃食都是些面条,馍馍清水汤,日子过的苦着呢,这样想,咱在卫安的时候,吃用还算丰富。”
“对了,小姐,大人早上匆匆赶回卫安了。”
“嗯。”
“刚才从卫安又拉来一马车的东西吃食,说都是给小姐你准备的,还随马车来了两个坐堂大夫,听说尤善妇人之症,安胎调养的方子开的也最是稳妥。”
“嗯,有留什么话吗?”
瑞珠道:“说是晚上过来,让小姐好生养着,缺什么说一声。”
“嗯。”
“小姐。”瑞珠坐在床榻上,好奇向拣起画本翻看的檀婉清问道:“是昨日小姐说什么了吗?瑞珠怎么感觉大人又变成以前的大人了……”凡是宅子里的事情,小姐的事情,他都要掌握,芝麻小事也要向他通报,虽然大人不一定事事处理,可是他必须要知道,仿佛不知道就要出状况一样,连送来马车里的东西也都是大人一手清点,都是小姐用的上的,连瑞珠自己都未必想的全面。
可是,明明那天大人还气势汹汹的,听到小姐有孕在身,气势才萎了些,等到离开时就变得春风满面了,如果不是小姐说了什么,瑞珠是肯定不信的。
檀婉清看着画本,听罢笑了笑道:“一些陈年旧事罢了,你家大人口风那么紧,也是难为他了……”若不是自己再三试探,恐怕那些事永远也没机会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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