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那人冷冷道:“何以见得?”
矮墩那人笑道:“将逆党藏身于马戏团,神不知鬼不觉带回纽约,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可是,就凭此二人,又如何能保护得了那名逆党?”
高瘦那人冷笑道:“安良堂可安排高手与暗中保护。”
矮墩那人蔑笑道:“既然是藏身于此,那么安良堂高手势必与逆党要保持相当的距离,能对逆党行贴身保护的,仅有那台上二人,而周兄既然有十足把握以一敌二,那么只需兄弟引开那些暗中高手,周兄便可一击得之,对吗?”
高瘦那人眯起了一双吊眼,点头应道:“此言却是不假。”
矮墩那人微微摇头,道:“如此纰漏,安良堂曹滨又怎能不知?因而,兄弟断定,这洛杉矶一路人马,八成可能是为疑兵。”
高瘦那人道:“李大人对此早有判断,曹滨行事谨慎,不会贸然将逆党交给他人负责。”
矮墩那人呵呵笑道:“李大人若是如此笃定,又何必派出你我兄弟尾追那董彪前来洛杉矶呢?周兄,不是兄弟多想,说不准,除了咱们这队人马外,李大人还可能另有安排呢!”
高瘦那人面无表情,只是闷哼了一声,却没再继续搭话。
观众开始退场,这一高一矮二人就像是位普通观众一般,随着人流走出了剧院,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端。
九号包厢中的董彪并未着急退场。一个小时前,他便已经将要保护的客人交给了罗猎,而罗猎趁着登台演出前的空档找来了相熟的化妆师,将那位客人打扮成了洋人的模样,并藏在已经演完了节目的洋人演员中送回了酒店。
洋人开办的酒店很重视安防,每一个安保人员均是荷枪实弹,而那帮牛尾巴虽然也能混进酒店,但想突破酒店房间的那扇实木房门却是不易。从房间窗户突破更是别想,一是楼层高,没点特殊的本领根本爬不上去,即便爬上去了,那洋人弄出来的铁框玻璃窗也爬不进一个人去。也就是说,只要那客人进了酒店房间,确保不随意开门,那么安全就能完全保证的了。
反盯梢的几个弟兄陆续回到了九号包厢,其中有一人向董彪汇报道,说在剧院最后一排的角落中看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你们几个就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吗?”董彪蹙紧了眉头,以他的估计,前来盯梢自己的牛尾巴绝对不止这么一对。
只是,那几名兄弟均是茫然摇头。
便在这时,尚未来及卸妆的赵大新罗猎进到了包厢之中。
“怎么样?还顺利吗?”董彪挥了挥手,将手下几名弟兄打发出了包厢。
罗猎点了点头,应道:“一切正常。”
赵大新坐了下来,也不管桌上的水是否被别人喝过,先端起来灌了一气。放下杯子,抹了把嘴,道:“彪哥,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虽然不敢在市内就动手,却也不至于如此风平浪静吧?”
董彪点了点头,道:“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今晚上来剧院盯梢我们的,居然只有两个人,他奶奶的,也忒小看我董彪了不是?”
罗猎道:“或许,他们都藏在暗处呢。”
赵大新道:“在咱们大清朝,他们或许能做得到,可这儿是美利坚,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全程监视了咱们,必然会露出不少的蛛丝马迹。可是,我们这一路来回,竟然一点被盯梢的感觉都没有,彪哥,我总觉得实在是太诡异了!”
罗猎抢道:“这也不是坏事啊!他们不盯梢,就说明他们根本不重视咱们,或是确定了咱们这一路本就是佯兵,那咱们就顺水推舟,直接将客人送走就是了。”
董彪略加思索,忽然笑开了,道:“先不想那么多,反正客人入了酒店,在马戏团出发之前都是安全的,那咱们干脆就以逸待劳静观其变,看看他们下一步能闹出怎样的幺蛾子来。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该退场了,你们也该卸妆回酒店了。”
剧院后台中,艾莉丝已经卸好了妆,但见罗猎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去:“诺力,你去哪儿了?”
罗猎笑道:“去嘘嘘了呀,跟大师兄一块去的。”
艾莉丝撇嘴一笑,又道:“刚才小安德森先生来了,他找你没找到,所以才对我说的,西蒙神父已经等在了咱们的酒店大堂。诺力,我有些紧张,有些后悔答应了他。”
罗猎揽住了艾莉丝的腰,来到了镜子前,一边卸妆,一边道:“艾莉丝,有我呢,你用不着紧张,说实在的,该紧张的是西蒙神父才对。”
艾莉丝帮着罗猎擦去了下巴上的一块油彩,斜倚在罗猎的身上,端详着镜子中的罗猎,幽幽叹道:“诺力,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经常想,要是能和你到一个无人的小岛上生活那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你嘘嘘的时候我都能见到你了。”
罗猎说嘘嘘的时候用的是国语,艾莉丝显然是没弄懂这嘘嘘的意思。引得罗猎噗嗤一声笑开了怀,道:“艾莉丝,你真不嫌害臊,你知道嘘嘘是什么意思吗?是小便啊!”
艾莉丝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捶着罗猎的肩,并嚷道:“诺力,你真坏。”
罗猎马马虎虎把妆卸了,跟着大伙一块回到了酒店,大堂中,果然见到了西蒙神父。
正如罗猎所说,应该紧张的是西蒙神父才对。但见艾莉丝挽着罗猎的臂膀走进了酒店大堂,西蒙神父慌忙站起身来准备上前迎接,却不想刮带了桌上的台布,将台布上的一杯咖啡以及一个餐巾纸的盒子带翻落在了地上。酒店大堂原本很安静,因而,咖啡杯和餐巾纸盒子落在地上的声响甚是刺耳。
西蒙神父想回身帮助侍者收拾狼藉,却又担心艾莉丝就此离去,一时间进退两难,居然愣在了远处。
罗猎见状,及时地跟西蒙神父打了声招呼:“嗨,西蒙,见到你真高兴。”也是不想张扬,罗猎在打招呼的时候,故意隐去了西蒙的神父身份。
听到了罗猎的招呼,又看见艾莉丝在罗猎的陪伴下向自己这边走来,西蒙神父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侍者已经将地面上的狼藉打扫了干净,西蒙神父也在座位前迎来了罗猎和艾莉丝。
“艾莉丝,我的女儿,你还好么?”西蒙一开口,声音便颤抖了,待一句话说完,一双老眼已是热泪盈眶。
而艾莉丝却已经崩溃,一头扎进了罗猎怀中,抽噎道:“我等这句问候,等了足足十八年……西蒙,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席琳娜,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从来不去找我们,你为什么又要突然出现搅乱了我的生活,西蒙,我恨你!”
西蒙神父悲切道:“不,艾莉丝,不是十八年,是十五年,我离开你和席琳娜的时候,你才三岁……那时候,我每天都要陪着你,不管白天有多累,只要回到了家中看到了你天使一般的笑容,我身上的疲惫便一扫而空。我不解释当初离开你和席琳娜的原因,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对你说一声,抱歉,我的孩子,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艾莉丝,你有权力恨我。”说完,西蒙神父微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顺势夺眶而出。
艾莉丝离开了罗猎的怀抱,看了西蒙神父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西蒙,你还是回去吧,我想,我还是无法接受你,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我只有两个亲人,席琳娜和我的诺力,我无法再分出一份多余的感情。西蒙,对不起。”艾莉丝说完,转而再向罗猎道:“诺力,送我回房间吧,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西蒙说,你可以请西蒙在这儿等着你。”
罗猎随即明白,艾莉丝一定是有什么话想通过自己转达给西蒙神父。
果然,在上楼的时候,艾莉丝便向罗猎敞开了心扉。
“诺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着急离开么?我已经心软了,若是再多呆上一分钟的话,我想,我可能就会原谅他了。”艾莉丝抱着罗猎的胳臂,边走边摇晃着,这是艾莉丝的习惯,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可是,我还不能那么快地原谅他,这样对席琳娜不公平。诺力,你知道我多么希望席琳娜也能原谅他吗?”
罗猎道:“艾莉丝,你是一个能为别人考虑的好女孩,可你想过没有,席琳娜并不希望你为她而受到任何委屈。”
艾莉丝道:“不,诺力,我能感觉到,席琳娜还是爱着西蒙的,十五年了,席琳娜和西蒙分开十五年了,她原本是有机会再婚的,可是她并没有。”
罗猎道:“那也不一定,或许席琳娜只是为了你才拒绝别的男人。”
艾莉丝夸张惊呼道:“哦,上帝,是你了解席琳娜还是我了解席琳娜?诺力,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呢?”
罗猎摇头笑道:“当然是你更了解席琳娜,所以,我不敢跟你赌。”
艾莉丝满意笑道:“这还差不多。诺力,待会你替我问问西蒙,他为了我,为了席琳娜,真的愿意抛弃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吗?”
罗猎道:“一问一答,都很简单,但问题是,他若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又该如何证明他没有说谎。”
席琳娜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道:“那还不简单吗?他要是真的愿意,就让他离开圣约翰大教堂,去纽约等着我们。”
罗猎耸了下肩,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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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金山安良堂堂口二楼曹滨的书房中,一个三十来岁带着金丝边眼睛的白皙男人正在跟曹滨说着话。曹滨看上去很轻松,惬意地抽着雪茄,品着香茗,跟那白皙男人聊着国内的形势。
“许先生,说实在的,我曹滨非常敬仰贵组织的每一位成员,十三年前,我便和贵组织的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这座楼房还是一片平地,总堂主栖身与咱们金山唐人街的一座破旧小楼上,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座小破楼的门牌号码,新吕宋巷36号,那座小破楼有多寒酸你都不知道,单说门口的台阶吧,逼仄得仅能容纳一人上去。便是在那种环境下,我听了孙先生的演讲,从而对祖国的未来重燃了希望。若是没有孙先生,我曹滨恐怕到现在还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白皙男人道:“滨哥,还是叫我公林吧,您这一口一个许先生,都把我叫得生份了。”
曹滨微笑着点了点头,抽了口雪茄,接着说道:“说起来也是个笑话,咱们总堂主当初请我为孙先生做保镖,一开始我可是跟总堂主讨价还价一点也不松口,可完成了保镖任务后,我居然忘记了向总堂主讨要佣金了,反而倒贴钱协助总堂主建立了这安良堂。”
许公林扶了下金丝边眼睛,跟着笑道:“滨哥当时肯定没想到十三年后的今天,滨哥重操旧业,又做了我许公林的保镖。”
曹滨道:“此话却是差矣!十三年来,我时时刻刻无不盼望着能为贵组织再奉献一份绵薄之力,今日终于盼来机会。”
许公林微微摇头,道:“滨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四年前,若不是滨哥出手相助,公林又如何能顺利得到那份名单?”
曹滨摆手笑道:“不是忘记,实在是那件事太过简单,不足挂齿。”
许公林道:“对了,滨哥,上次你说,你的安良堂中有内机局的眼线,这个内奸查出来了吗?”
曹滨笑道:“都四年过去了,滨哥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好了,闲话少说,你还是给我讲讲国内的形势吧。”
许公林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道:“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慈禧那个老女人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定是要归西升天。朝廷的各路势力正忙着后慈禧时代的布局,他们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看到了清政府必然灭亡的结局,和我们的接触也是愈发频繁。只是,越接近黎明,这天色便越是黑暗,那些顽冥不化者正在极力反扑,其中,便以那内机局最为猖狂!”
曹滨轻蔑一笑,道:“就是那个李喜儿?四年前,若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我跟纽约的老顾联手,早就把他给除掉了。”
许公林道:“上次是因为那份名单太过重要,我才力劝滨哥暗度陈仓,尽量不去招惹他。但今天不一样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今完全可以做滨哥手中的一枚诱饵,将那李喜儿以及内机局百余高手引将出来,一举歼灭,也算是为多年来牺牲在内机局魔爪下的同志们报仇雪恨!”
曹滨喝了口茶,放下了手中雪茄,来到了窗前,望着天空中的皎月,伸出手指来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不无感慨道:“许先生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敬仰感动,我曹滨对天发誓,这一次,一定帮许先生完成了心愿。内机局那些鹰犬,欠我中华民族的血债实在太多,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曹滨就借此机会,用美利坚的枪和子弹,让他们永远安息在美利坚的这片土地上。”
许公林略显激动,也跟着站了起来,和曹滨并肩立在窗前,握紧了拳头低声怒吼道:“驱除鞑虏,复我中华!”
便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曹滨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应道:“进来吧!”
来人走到了曹滨面前,放下了一张纸,轻声道:“彪哥的电报。”
曹滨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看过之后,随手拿过火柴来,划着了一根,点燃了那张电报。
送电报的堂口兄弟已然退出了房间,许公林问道:“滨哥,彪哥那边进展的怎么样?”
曹滨微微颔首道:“李喜儿已经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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