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微微蹙了一下眉。
要知道,自从之前祝烽在黎府遇刺重伤之后,虽然黎不伤在永和宫护驾有功,也算是官复原职,可他不管在前朝还是在皇帝和贵妃面前的身份都非常的尴尬,以至于那之后的数月,几乎都没有在朝堂上看到他的身影。
若不是这一次南下,需要这么一个人,只怕祝烽也不会那么快启用他。
而这一路上,他也非常的安静。
比起过去,哪怕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在饥渴的注视着自己,让人不安的情况,这一路上,他没有再刻意的靠近南烟,甚至,两个人都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
南烟的心里,甚至有些放松了下来。
看来,自己的安排没错。
一个男人,只要成了亲,有了妻子,多少就能定性,对于年少时一些轻狂的妄想,也能慢慢看开了。
可就在她这么以为的时候,刚刚黎不伤的那一眼——
只是短短的一瞥,可那双狼眼里专注的目光,却让她的心又有些沉重了下来。
是错觉吗?
而祝烽,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黎不伤刚刚那一个小小的动作,只端起碗来,见她有些出神的样子,还柔声说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先吃饭吧。”
“……哦。”
南烟心事重重的端起碗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两个人闲来无事,跑到街上去闲逛,身边自然也跟着小顺子装扮的小厮和若水装扮的婢女,冉小玉因为身体不太好的关系,仍然留她在客栈里休养。
两个人逛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一回到客栈,就听见那店小二说,已经帮他们问了贯通行的人,白天原本过来了人要跟他们谈谈到底运送什么,多少货物,运去那里,可两口子都在街上闲逛,也找不到他们,祝烽便说,让他们过一天再来。
于是第三天,他便留在客栈了。
贯通行的人果然来了,两边商谈了一下,听说他这里有一千石的粮食,也给吓了一跳。
原本只是听店小二说来了生意,随便过来问问,没想到遇上了大主顾。
只是,虽然贯通行有意拿下这笔生意,却扛不住这位大老板身边那个看上去牙尖嘴利,又尖酸刻薄的夫人,不停的挑着挑那,价钱已经压到很低了,还嫌贵。
这个管事的倒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一般来说,跟懂行的人谈生意最容易,因为大家都懂,市面上的价格也明摆着,左不过就是货走得多一些,这边压一点价,最终还是两边得利。
怕的就是遇到不懂行的。
像这个贵妇人,什么都不动,生怕被人赚了自己一文钱走,巴不得人家给她白干活。
这样的生意,谈得人恼火。
这个管事的也做不了那么大的主,只能先暂时回去,把生意禀报给上面,让上面定个主意,于是,两边也没谈出个结果,就散了。
不过,事情倒也没完。
他们毕竟是住在客栈里,人来人往,加上店小二也殷勤,将这条线又往其他几个船行那边都牵了一下,很快,下江镇几个船行都派人过来说了话。
但最终,也没有谈下一家来。
一转眼,到了第四天。
一大早,他们没有跟别的客人一样到客栈的一楼大堂里去吃东西,而是让店小二把东西都送到屋里来,两个人刚刚吃完早饭,黎不伤便敲门进来了。
这两天,他一直没到祝烽身边来服侍,也没留在客栈。
而是在让人在镇上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趁之机,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显然是有进展了。
于是,祝烽拿着手帕擦了一下嘴角,抬手示意正要叩拜行礼的他不必多礼,然后问道:“有什么消息了吗?”
黎不伤低着头,说道:“皇上,听说明天,就是下江镇开河的日子。”
“开河?”
祝烽微微蹙眉:“是什么意思?”
黎不伤说道:“这里漕运繁荣,渔业也不差。只是,前些年打捞太过,县里给他们下了公文,每年三月半之后才能下河捞鱼,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开河。”
祝烽道:“那又如何?”
黎不伤道:“听说这里的传统,开河的前一天晚上,很多渔民都会在上游放河灯,以祈祷这一年风调雨顺。”
“哦?”
祝烽闻言,挑了一下眉毛:“放河灯?”
他立刻就明白黎不伤的来意了。
但又问道:“不过,恒生行的河仓不可能就这么暴露在外面吧,若是这么容易,不是每一年开河都要闹一次?”
黎不伤道:“是,微臣已经弄清楚了,他们的河仓跟河道之间有一处很短的水渠,水下拉了铁网,蛇虫鼠蚁都过不去,所以,开河的仪式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祝烽明白了过来。
他看了黎不伤一眼,然后说道:“去办吧。还是记得,天衣无缝。”
黎不伤道:“微臣明白。”
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驻足,回头看了南烟一眼。
然后推门出去了。
南烟坐在祝烽的对面,微微的蹙眉。
祝烽转过头来,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啊?”
南烟被惊醒过来一般,抬头看向他,立刻摇头道:“没,没什么,妾只是在想,原来这么一个小小的城镇,也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只一个下河捞鱼,竟然也有‘开河’一说。”
祝烽淡淡笑了笑,说道:“所以,不到民间,不知民生啊。”
南烟道:“那,皇上今天打算做什么呢?”
祝烽想了想,说道:“既然今天是开河的日子,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去镇上看看他们都做什么吧。再留在客栈里,只怕还有不少船行的老板要找过来,你再这么挑刺挑下去,只怕那些船行的人睡觉做梦都要骂你了。”
南烟忍不住笑了笑。
要说,她小时候在家里虽然活得不太自在,但并没有养成尖酸刻薄的性情,反倒与人为善,这几天,算是把自己这辈子能使得出来的刻薄劲头都使出来了。
也实在,到了强弩之末了。
于是说道:“那,妾跟皇上一起去镇上,看看‘开河’到底是什么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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