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惊吓
苏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当他的意识浮现时,立刻就撞入到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数据中,这都是他身体各个部位传回,比往日增加了数倍,而他意识的处理速度却是慢了许多,长长的眩晕过后,苏总算从无穷无尽的数据中抢到了一点资源,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现在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感觉不断传来的数据纷乱无序,许多本应是来自同一源头的数据却是相互之间各不关联,说明那部分肌体组织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丧失了和其它组织协调的能力。从数据发回的比例来看,他身体的大部分都陷入了某种无序状态。苏有些烦恼,这次的修复,看来将会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苦的过程。虽然身体内的基因已变得非常活跃,可以驱使大量的细胞依照希望的方向进化,但是明显尚不足以弥补如此深入而且广泛的损害。
还好,眼睛还是可以用的。
那个刚形成没多久的能力,超距触感,好象也是可以使用的,只不过范围仅限于肌肤外面数公分的范围。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然还可以使用,就说明这个能力依旧是存在的,以后随着身体的修复,功能应该可以慢慢恢复。毕竟作为感知域的五阶能力,超距触感足足用去了苏16个进化点,如果在激斗中丧失了那个尚未完全固化稳定的新能力的话,还真是莫大的损失。对苏来说,每一个进化点,都是在血与火中取得的,弥足珍贵。
苏感觉到身体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异样,他暂时放下对身体内部的探索,努力睁开了眼睛。
一张开眼睛,占据了视线的就尽是苍灰色柔顺如水的发丝,这个颜色非常非常的熟悉。这不是当年属于小女孩的长发,而是帕瑟芬妮打散的柔发。
苏安静地看着如流泉般扑洒下来,盖住了他小半段手臂的长发,心情也沉静下来,思绪慢得如同古木上攀爬的老藤,许久才形成了一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房间是柔和的乳白,顶灯洒下一团团淡黄色光晕,给这间病房增添了许多温馨宁静的色彩。苏仰卧在一张大床上,他看清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后,心头浮上的是一阵苦笑不得,没有想象中被绷带缠得象一具木乃伊,然而,这算是暗黑龙骑的独家包扎方法?他全身上下都贴满了医用创贴,这些长二十公分、宽五公分的标准创贴上都印有暗黑龙骑的标识。由于创口遍布了每一寸皮肤,医用创贴当然也覆盖了全部,现在苏看上去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狰狞而精致的黑龙龙头,不但没有可怜的感觉,反而还有些卡通。只有他的右臂裸露在外,肘弯上下似乎还是完整的。
床前的地上,放着个非常大的椭圆形软垫,帕瑟芬妮跪坐在软垫上,伏在苏的身边,就这样睡着。这个姿势,让她穿着的短裙向上收起,几乎将两条雪一样的长腿尽数露了出来。苏躺在床上,当然看不到这些。如果他有活动能力,把头探出床沿,就可以看到平日难得一见的旖旎景色了。只不过他除非有超过30公分伸缩自如的长脖子,否则的话,视线最多只能抵达距离长腿尽头1.5公分处。
1. 5公分,就是苏的魔咒。
幸运的是,苏还没有达到能够触发魔咒的能力。他试图动动身体,却发现除了右臂外,全身上下都是一片麻木,根本就不听意识的指挥。
苏的心跳血流刚刚有所变化,帕瑟芬妮立刻若有所觉,她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迷离的灰碧色眼睛,脸上还横着几根不守规矩的头发,很有些茫然地看着苏。
两个人对望了足足有一分钟,还是帕瑟芬妮先苏醒过来,她忽然坐直了身体,惊呼着:“你的眼睛好了?”
“眼睛?”苏有些奇怪,随后就恍然。超距触感告诉苏,他的眼罩并不在脸上,于是苏笑了笑,说:“右眼啊,看上去是好的,可是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
“奇怪……”帕瑟芬妮凑近了苏,仔细地打量他的眼睛。在她看来,苏的右眼和左眼一样,灵动而有神彩,一点也没有失去视力的征徽。瞳孔深处,甚至还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可是苏不会对她说谎,他的右眼肯定是看不见的。不过,去掉眼罩的苏,面容更趋近于完美。如果他的神情能够再柔美一些,或许堪与帕瑟芬妮媲美。也许是经历过了太多生与死的考验,不论苏的脸多么漂亮,总是给人以宁定而又肃杀的感觉,就象是极地海中的冰山。
帕瑟芬妮如同一个小女孩,手托着下颌,怔怔地看着苏,问:“你为什么要戴眼罩呢,这样子好看多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苏已经被幽幽的暗香包围,这应该是她身体自然而然生成的香气,没有半点非自然的味道。初和她相处的那段时间里,苏也时时会闻到这种香气,不过那时候几乎时时刻刻都处于紧张的临战状态,那里还顾得上欣赏和体会她的美丽和淡淡香气?
帕瑟芬妮如往昔一般美丽,神态带几分慵懒,甚至还要更加动人些,她的眉梢眼角,处处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和憔悴。她从未显露过的柔弱,却是汹涌如洪,冲开了苏的心闸。即使是苏,也觉得现出了些许脆弱和无助的帕瑟芬妮,要比那个钢铁般的女将军动人得多。或许这是在基本食物和饮水得到了保障后,雄性保护雌性的生物本能吧。那些在荒野中生存的人们,又有一种新的审美观,在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体壮能生的女人才是漂亮女人。
苏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帕瑟芬妮并没有作假,她真的是非常疲累。
会是什么事情,让一个暗黑龙骑的将军累成这样?苏不知道,然而他隐隐感觉,这些事情多半与自己有关。
“以后别带眼罩了吧!”帕瑟芬妮又说了一句。
苏勉强摇了摇头,说:“不行的。虽然右眼看不见,但是见到光的话,会非常的难受,象是被火烧着。”
“它是怎么坏掉的?”帕瑟芬妮问。
苏微微皱眉,回忆着:“好象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右眼就是瞎的。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分明能够感觉到有光的,可就是什么都看不见,好象被一道门给隔开了。我总觉得这道门应该是可以打开的,但是找不到方法。”
“嗯,那好。我去给你做一个新的眼罩吧,就象旧时代海盗用的那种。”帕瑟芬妮象个小女孩般淘气地吐了吐舌尖,笑起来。
苏也笑了,试图坐起来,但是麻木的身体只是略微的动了动。还能够回应他命令的肌肉纤维少得可怜,远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动作。苏全身上下,只有右手的活动还算自如。不过他的右手这时候正被帕瑟芬妮压着,不光是她的双手,甚至于胸部都毫无避忌地压在了他的手臂上。和初见时不同,现在的苏可是拥有超距触感的新能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意识中就勾勒出了她让人血脉沸腾的胸部轮廓。
不过这一次苏很放松,也很享受,没有刻意的去压抑什么。有帕瑟芬妮在身边,苏总会有种奇异的安宁,可以什么都不去多想。当年和女孩在一起时,苏的心境也是宁静的。不过那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什么的宁静,和现在并不相同。
帕瑟芬妮感觉到了苏身体的变化,于是很有些坏的笑着,将她方才的清纯形象破坏殆尽。这时,她居然站了起来,让苏竟然不由自主有些怅然。
“你现在的身体,怎么动得了?看看,这些都是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帕瑟芬妮将一个玻璃皿举到苏的眼前,里面铺了一层铅灰色的金合弹头,大多数弹头都已完全变形,一看就知道是以杀伤生物、破坏组织为目的的软质弹头。一眼看去,里面至少有十几颗弹头,还有几个合金杀伤破片。看到这些,就连苏都有些难以相信,这都是从自己身体里取出来的。
苏这时才想到一个最主要的问题,自己怎么还活着?
帕瑟芬妮轻轻叹了口气,将玻璃皿放到了旁边的桌上,说:“你真是个怪物,这样都死不了。”
“我睡了多久?”苏问。他意识的速度已经恢复了许多,开始检查身体的状况。他明明记得,在失去意识前,自己身体的所有核心机能都已遭到破坏,而且不再有自行恢复的可能。换句话说,那就是他已经死了,并且以苏所知道的科技手段,无法复原。
“已经15天了,不过你总算睡过来了。”帕瑟芬妮说。
苏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帕瑟芬妮。自加入暗黑龙骑之后,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每一次醒来时,都是这个变幻莫测、实力高绝的女将军在旁边守候。上一次如何不说,至少这一次,肯定是她将苏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苏看着帕瑟芬妮,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是什么样子,她都是那么的好看。只要看到了那苍灰色发下秀丽的轮廓,就会让人很安心。
苏抬起右手,慢慢伸过去,握住了帕瑟芬妮的手。
尽管右手还能听从意识的指挥,可是以苏如今的体力,动作十分迟缓。其实就算是他身体完全恢复,以最快的速度去抓她的手,帕瑟芬妮也可以轻描淡写的闪开。
不过这一次,一个抓得慢,一个竟忘了躲,于是帕瑟芬妮纤长、冰腻、柔软的左手,就被苏握在手里。
谁也不知道这是否帕瑟芬妮一直想要看到的结果,可是当它真的到来时,却又明显超出了她的预料。帕瑟芬妮深灰色中透着碧绿条纹的眼瞳中,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和空白。
她猛然抽回了手,就象被灼热的炭火烫到了一般,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上了墙,才算停住,尽管脸上表情完全凝固,就象是块冰,可是急剧起伏的胸部却偷偷戳穿了她的面具。
苏的手停在半空中,愕然于她的剧烈反应,但是掌心指尖残留的香气却袅绕不散。帕瑟芬妮也发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特别是自己上一刻还在赤 裸裸地挑逗和勾引苏,以激起他的生理反应为乐。
她一脸的严肃冰冷,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势,大步走到苏的床边,以无可抗拒的气势俯视着苏。暗黑龙骑的将军,如果真的愤怒的话,仅仅是气势就可让普通人心胆俱裂。只不过帕瑟芬妮的涛涛气势,却是对着大半身体都动弹不得的苏去的,若仔细想一想,这或许,可以解释为心虚?
聪明如苏,本应看出凛冽气势后面的脆弱,可是他没有笑,而是看着自己的右手,若有所思。苏仰起头,望着还在努力散发冰冷气势的帕瑟芬妮,说:“你伤得很重。”
聪明如苏,没有接着追问她为什么会受伤。能够让帕瑟芬妮受到这么重伤害的那些人,那些事,还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干预的。苏不喜欢对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做出空洞的承诺,但是这件事,他会一直记在心中。
“一点小伤,马上就会好了。”帕瑟芬妮哼了一声,也不去问苏为何会发现她小心掩藏的伤势。她啪的一下将苏还抬在半空的右手打落,说:“你也就能动个手指头而已,居然还想着要占我的便宜,胆子越来越大了嘛!哼!我今天就老实告诉你,从来都是只有我强迫别人,没有别人占我便宜这回事!”
说罢,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帕瑟芬妮左手抓住苏还能动的右手,用力按在苏的头顶上方,右手握住苏的下颌,形成一个非常标准的强迫姿势,然后狠狠在苏的唇上亲了几下,或者,看那穷凶极恶的架势,用啃字来描述好象更加合适一点。美中不足的是,苏的身体动弹不得,没办法挣扎几下,助助将军大人的雅兴。
强袭得手,帕瑟芬妮当即站了起来,仰天一阵得意长笑,然后扬长而去。
若只听帕瑟芬妮那一串串清脆欢畅、如珠落玉盘的笑声,怎么都不象是受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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