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将一捆枯枝从背上卸下来,扔进火堆。
片刻间,奄奄一息的篝火又雄雄地燃烧了起来。点点碎碎的火星随着上升的热气像一群萤火虫飞到空中,对面的树影在火光中摇晃了起来。
她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放到嘴边轻轻地舔了一下,忽听身后有人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头顶压下来,嘤嘤吓得连忙站起来,转身抬头:“五鹿……公子?”
“吓到你了?”五鹿原的声音很温和,但吐词生硬,腔调不自然地起伏着,好象每一个从他口里蹦出来的字,都不能确定那是正确的发音。
“没……没有。”
“我过来烤烤火。”
“嗯……请坐。”
两人同时坐下。五鹿原身形高大,足足高出嘤嘤三个头,有种压倒一切的气场。
——寿命只有四十天,且长像彼此相似,林中各族大多只把蚁族当作一种“集体性”的存在,他们是食物琏的最底层,是扛货的苦工、探路的哨兵、呼来喝去的小厮、大王面前逗人开心的小丑……他们人多势弱,习惯于听话,习惯于被呵斥,习惯于奉迎讨好点头微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脾气。
借着火光,嘤嘤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五鹿原。从面相看他不算凶,甚至有些腼腆。背后巨大的双翅令他整个人显得比例失调:就像一只老鹰,如果展翅高飞,你觉得一切正常;如果只是在地上跑,你会觉得很笨拙。显然他受伤不轻,因为疼痛,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在吃什么?”他问。
“钟沂姐给了我一颗糖,”她将那枚裹着花纸的水果糖递了过去,心里舍不得,怕他一怒吃了自己,也只好进贡了,“柠檬味的,要吗?”
“不要,你自己留着。是你们蚁族喜欢吃的东西,对吗?”
她惶恐地点点头,五鹿家的人对她这么客气,好不习惯啊。
“你叫什么名字?”
“……嘤嘤。”
居然有人问她的名字,而不是叫她“蚂蚁”、“虫子”,也好不习惯啊。
她的嗓音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五鹿原越和气,她越猜不出他的意图,心中就越是打鼓。就这么猜来猜去,糖在嘴里,渐渐地化了,甜味也没了。
“嘤嘤,你认识丁丁吗?伐木家的丁丁?”
“她是我姐,不过不熟。——你知道的啦,我有几百个姐姐。”
五鹿原眼睛一亮:“我想见她。能帮忙吗?”
“她……去世了。昨天早上的事。”
“对不起。”
他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沮丧,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不知是冷还是急躁,他不安地搓着手。
嘤嘤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昨天我们在林子里碰到了安平家的头人安平蕙,她让我们带个话,请你三天之内带着礼物去安平堡提亲。”
五鹿原“哼”了一声:“你们没有告诉她——我受伤了?”
“没有,我不知道你受伤。”
“没人会嫁给一个受了伤的狼族,无论受伤前有多么厉害,你懂?”
嘤嘤点点头,看着他手臂上长长的伤口和翅膀上结了痂的血痕,咬了咬嘴唇:“伤势……很重?”
“翅膀骨折。”
嘤嘤内心唏嘘,欲言又止。在沙澜,一个受了伤的闯入者将是众矢之的,在这座硝烟四起的森林几乎无法存活。看他的伤势,恐怕半年之内都无法起飞。
“那公子你的处境很凶险呢。”她轻轻地道。
“嘤嘤,你能帮我联络到修鱼清吗?也就是修鱼家的三姑娘。”五鹿原急切地问道,“我知道蚁族有个地面网络叫‘水木寒山’,我和三姑娘就是在网络上认识的。”
“水木寒山上的消息只能通过蚁族传递,”嘤嘤沉吟,“除了丁丁,三姑娘还认得其他的蚁族吗?修鱼堡里应当住着一些吧?”
“不清楚……她没提。”五鹿原摸了摸额头,很烦恼的样子,“她只说狼语。”
“那就不好办了。”嘤嘤道,“你想给她发什么消息?”
“只想……报个平安。”五鹿原道,“我大闹修鱼堡,她想必听说了,让她安心等着我。”
“五鹿公子——”
“我是无产阶级,叫我五鹿大哥。”
“五鹿大哥,”嘤嘤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心中感叹:这位远到而来的人,消息如此闭塞,“狼王修鱼亮已经把三姑娘许配给了方雷家的大公子方雷盛,听说快要办喜事了——这事你知道?”
五鹿原的脸瞬时白了,茫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见他失魂落魄,嘤嘤觉得很可怜,于是道:“人我联系不上,给你出个主意吧。”
“都要嫁人了,还有什么主意?”他苦笑。
嘤嘤将辫子拿到口中咬了咬,道:“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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