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山属于地质构造运动形成的山脉,所以会有很多山缝。
这一点,明耀很早以前就知道。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困在这样的山缝中。
他仰身靠在背后的山壁上,仰头往上看。
山缝间,可以看到狭长的天空,一天的时间内,变幻出各种颜色。此刻,仰头便可以看到深蓝幽邃的星空。
他只能通过天空的颜色变化,判断出,他已经困在这里有三天了。
明耀看着天空,脑海里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一张小巧的脸,还有熟悉的笑容。这样想她,像是一种止痛剂一样,每次想到她,心里的疼痛就会慢慢消退。
他记得,三天前,他要去参加一场婚礼,不对,不是参加一场婚礼,是他自己的婚礼。
他不知道别的新郎是什么心情,他一直感觉去婚礼现场,就像是去赶赴刑场一样。这场婚姻,也像是一座坟墓,只要他走进去,他就会被禁锢一生。
明耀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他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每次想到要走进这样一个坟墓,他就会恐惧,会被吓退。
让他鼓起勇气,最后坚定走进这个坟墓的契机,竟然是她在全世界面前,对另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他们又一次在众人面前激烈的拥吻。
所有的这些事情,他想过无数遍,却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有实现的机会。
但那一刻,他同样明白,她已经这么幸福,他必须要彻底地断了关于她的所有的念头。他想要在最后的时候,做最后一件和她有关的事情。也是他很久之前就想去的地方:
明远山。
去最远的地方,看最近的星星。
这是他们小时候做过最幸福浪漫的一件事,虽然那个时候完全没有男女之间不纯洁的想法,因为她还小。
他们最后一次来看星星,是她十二岁的时候,此后,她就离开了B市,回到了亲身父母身边。
一晃十年。
明耀想到以后没有机会再去做和她有关的事情,心里的念头强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当即让明澈停车,他想要自己一个人来明远山,看完星星,他就回去,去接受他自己的婚礼,接受命运给他的安排。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快到达明远山的时候,车子从半山腰直接冲出了悬崖。因为他太心急,开车的速度很快,一直没有降下过,到了山崖前的空地,想要停下来,已经不可能,因为刹车已经失灵。
那一刻,他虽然知道肯定有人在车上动过手脚,但并没有觉得很悲伤,也没有恐惧,心理甚至庆幸,也许明远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但事情往往不会那么轻易遂人愿。
车子滚落下来的时候,被一棵树挡住,他也寄了安全带,虽然晕过去,但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他没死,人求生的本能,让他又想办法从车子里面爬了出来。
悲哀的是,他爬出了车子,树枝断了,他和车子都掉落下去。整个过程,他已经无法想象,因为他始终没有觉得害怕,如果死亡终究要到来,害怕又有什么用?
最终,他掉落在了一片空地上。当他再一次醒来,发现他还是没死。不知道是他命大,还是阎王爷看他不顺眼,一次次把他从鬼门关赶回来。
这样的经历,似乎一直没有结束。
他后来沿着山路寻找,想要找到上山的路,走了许久,后来竟然不小心掉进了这条山缝了,脚还被两座山卡住,一直到现在,他都无法脱身。
或许到这一刻,他的命运就此有了结局。
结局是,明远山仍然是他最终的归宿。
只是这个过程有点煎熬,这三天时间,他除了下雨的时候,可以喝一点雨水,就没有进过食。他手上也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凿出一条缝,让他的脚出来。
到后来,他就放弃了,白天的时候睡觉,到了晚上,就看星星。这样度过了三天。
明耀一直没有特别的悲伤和恐惧,只是偶尔想到她,他最爱的女人,以后再也看不到,才会觉得心痛。会忍不住无声地追问:
星星在天空,我在这里,你在哪?
但很快他又会说服自己,因为即使他活着,他也不能再见她。
所以,于他而言,生和死已经没有区别。
他无聊的时候,会唱歌,他把所有关于星星的歌几乎都唱了一遍。唱的最多的是那首《小星星》。
如果是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应该不能再唱这首歌。在这里,没有人会听到。
在她心里,这首歌应该是独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他唱给她听,她才会开心。他也是在法国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事实。
她被冻得昏迷的时候,他以她的御叔叔的名义,唱着《小星星》,她才会保留那一份微弱的意识,最终支撑到最后。
所以,她真正爱的男人,还是那个叫她小星星的男人。
属于他们的歌,他可以在临死前再唱这首歌,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恩赐?
……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上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
明耀反复地唱着这首歌,就这么几句简单的歌词,他每唱一句,就好像又看到了她。脑海里浮现过所有关于她的画面。
他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
她跟他说,她看到有个哥哥,在天台上哭了,她抱了他,还鼓励他了,她是不是很棒?
他忘了那一次为什么要去医院。好像是明轩爸爸说,以后会有一个小女孩成为他们的妹妹。小女孩和她妈妈在医院里。
他很好奇,这个要成为他妹妹的小女孩,会是什么样?
他看到她第一眼,就在想,如果是这个小女孩,成为他的妹妹,那该多好。她看起来那么可爱,那么聪明。
他不知道,他这样的想法,竟然变成了现实。这个现实,成为他一生逃脱不掉的梦魇。
如果人生还能出来,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一定会许愿,他不要她做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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