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术宛如死狗,倒在血泊。
九连射。
他不可置信,竟是个瘸子。
这几乎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他记得,自己在幼时,曾给父汗教诲,说起鞑靼人起源时的往事,父汗告诉他,他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乃是大元的后裔,是黄金帐的传人,当初,又一个神射手,这个人叫做哲别,他可以连续发射九箭,百发百中。
赤术一直认为,这不过是遥远的故事,口口相传,难免会有夸大,因为他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做到九连射。
可现在,他见识到了。
因为,这个人只在瞬间,朝自己射了九箭,没有停歇,这每一根插在自己身体里的狼牙箭,便是证明。
他想大笑,真是可笑啊,这样的神射手,竟然出现在中原,被一个去瘸子所掌握,可他这一笑,便开始咳嗽,咳出血,殷红的血,连带着他一切的骄傲和自尊,淌在泥地里。
他深知,完了,一切都完了。
黄金家族,后裔所剩无几,自己的父汗,光复了祖先们的荣耀。
可是……他的子嗣们,却统统被杀戮,只剩下自己,而自己……也将死去。
…………
张元锡一步步的走向赤术,他一瘸一拐,走起来,很是滑稽,铁靴子其实并不合身,再加上方才连续发射了九箭,使他身子有些虚脱,以至于,现在虎口有些发布。
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
可现在,再没有嘲笑他的腿脚了。
这城墙之上,每一个人,都没有发出声息,无数个望远镜,聚焦在他的身上。
张元锡走的有些累了,可他是一个要坚持到底的人,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叔父有脑疾,尚且可以成为了不起的人,我也可以,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叔父,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
好不容易,到了赤术面前。
赤术扑哧扑哧的喘着出气,他像死亡在即的狮子,仰面倒在地上,身下,被血染红了,身上一根根的箭矢,使他滑稽可笑。他看到了九连射的这个人。
这个人艰难的走到了他面前,然后低头,皱眉。
这是羞辱,是赤裸裸的羞辱。
哪怕自己将死,他也要羞辱自己。
悲愤的赤术,身子在抽搐,他开始回光返照了,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拼命着想要挣扎起来,可是没有作用,伤的太重太重了,浑身的骨头,多处粉碎,哪怕回光返照,总不能让那已粉碎的骨头续接起来。
“你……”赤术说话了,可口一开,鲜血便泊泊的自口里涌出来。
张元锡没理他。
取出了一张纸。
“他在做什么?”赤术更为悲愤,起初,他以为这个人会来侮辱自己,可他拿出纸来做什么?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纸,纸上画了个一个人形。
然后张元锡很认真的取出了炭笔。
之后,低下身子,开始检视每一根箭杆子,箭杆子上有编号,分别为‘甲’、‘乙’、‘丙’、‘丁’排列。
张元锡没有找到编号为‘甲’的狼牙箭,不由叹息了一声:“第一箭,看来是彻底射偏了。”
然后,他在白纸上的人体外,写了一个甲字,在甲字上,打了个一个X。
而后,他寻到了第二根箭,这根箭厉害了,射中的乃是赤术的大腿。
张元锡很认真的顺着箭杆子,摸到了箭簇入肉的位置,摇了摇。
赤术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
没理会赤术的嗷嗷叫。
张元锡按了按箭簇入大腿附近的肌肉:“这是第一次射中的地方吧?”
“我要杀了……杀了……”赤术满口是血,身子开始抽搐。
张元锡确认过赤术的眼神,看来没有错了,他低头,用炭笔在白纸上的人形位置,也就是大腿方向,做了一个标注。
第二箭射中的乃是大腿。
当时用的是仰射,无风,弓弦拉满,距离心脏的位置,有些远,张元锡看着标注,心里想,若是当时仰射的高度再高那么一丁点,或许就可一箭刺心了。
自己……终究还是经验不足啊。
他开始寻找第二根箭,在箭头,肩骨碎了,不过穿透力还不足,他在画中小人的肩头处标记,下头记下来。
张元锡是个瘸子,瘸子每日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精益求精的方法,就比如,这次射了九箭,命中率是八箭,每一个位置,都要标记好,以后在无风的环境之下,可以检讨。
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那种感觉,一个人射箭时,靠瞄准是没用的,尤其是移动的目标,必须要人弓合一,人箭如一人,那种很奇妙的感觉,只需拿起弓,看到了目标,便能迅速的感受到自己的箭矢在射出时,会射中他的位置。
这是很奇妙的体会。
可这种体会要加强,却需研究出每一次射箭的得失。
至于地上抽搐浑身冒血的赤术……
噢,叔父和恩师说了,这是一个坏人,射他就像射兔子一般,他只是一个目标。
所以,张元锡满心只想着,方才射箭得失,像是痴人一般。
等他低头画了画,好似有了感悟和心得,便起身,赤术羞愤交加。
我……我是大可汗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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