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渡口的商民们,像是炸开了一般,人们不可思议的争相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生活在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对于这一条河水,都习以为常,在他们看来,河水就是黄色的,黄色的河水,翻滚着大浪,轰隆隆的席卷而下。
可如今……
很快,当地的巡检便带着人匆匆而来。
到了正午,这里已是人满为患了。
越来越多的人,纷纷而来,看着眼前的奇迹,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孟津县令郑文亦,则在这个时候,带着大量的差役而来。
郑文亦乃是弘治九年的进士,因为只名列三甲,先在刑部观政,此后外放为县丞,而后任县令。
孟津乃是大县,大县为令,小县为长,郑文亦近来,正为孟津的事而焦头烂额。
商贾的涌现,黄河渡口所带来的商机,令孟津开始逐渐的富庶。
当初,郑文亦在京师时,对于京里的那些新政,也略有耳闻,朝廷隔三岔五对新政得力的大臣和地方官吏给予了旌表。
隔三岔五送来的邸报里,更是让郑文亦认清了形势,当今天下,已经变了,变则通,不变则死。
这对于庙堂诸公是如此,对于他这个地方父母官,也是如此。
因而……他不得不寻求改变,可新的管理办法,还是让他焦头烂额。
一方面,是他的能力有限。
另一方面,是下头的佐官和差役们对于新政,也是一窍不通。
虽然拿着邸报,还有从保定布政使司那儿求来的《新政纪要》拿出来,组织了官吏进行学习,可毕竟……提升还是有限。
不过现在县里的头等大事,就是扩建黄河渡口,其次是完善渡口至县城的道路。
郑文亦听说黄河渡口出了事,说是那儿突然人山人海,货物和人进出不得,先是吓了一跳,对于他这样的县令而言,小小的孟津,新政就是渡口,渡口就是新政,若这里出了事,那么一切可就完了。
于是他连忙丢下了其他事情,心急火燎的带着一干差役亲来了,果然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见了父母官到了,水路巡检官带着数十个兵卒推开了人群,迎接了郑文亦。
郑文亦买不起京里的马车,只能坐轿子,下了轿子后,他左右四顾,威严的样子,道:“这像什么样子,赶紧将人赶走,什么黄河清,什么黄河浊,都在胡说什么,刘巡检,莫非是有贼子要作乱吗?”
刘巡检瞠目结舌的样子,似乎还处在震惊之中。
不过郑文亦这样问,他是可以理解的。
许多的逆反行为,都和黄河有关,今日从黄河里挖出点什么,明日黄河如何如何,这是地方父母官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这刘巡检哭笑不得的道:“使君亲自去看看吧。”
好吧,他没办法解释。
郑文亦只点点头,前头有兵丁和差役开道,很快,边在人山人海的缝隙里,到了河岸。
而此时……郑文亦身躯一震,也是很吃惊,他抿着唇,沉默了。
黄河清了。
清澈的河水,足以引发一个内心情感丰富的诗人发自内心的澎湃情感。
没错,郑文亦,就是一个诗人,现在他突然想要吟诗。
可是……他作为父母官的职责,此情此景,却让他打了个冷颤。
在震惊过后,他目中带着恍惚的样子,回头道:“水清了。”
“是,水清了。”刘巡检点头。
河岸两边,数不清的人争先观看。
已有一群男子,身上系着绳索,跳下了河水中去,想要一探究竟。
商船被堵塞在了渡口,到处人声鼎沸。
“使君,要不要立即派人去上游和下游看看。”
“不必了。”郑文亦脸色沉重,好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毕竟,一辈子,他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可比较他作为一方父母官,这里谁都能慌,就是他不能,更不能让这里出乱子,要不然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他。
所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郑文亦便一派镇定自若的道:“不能因为水清了,就堵塞了渡口,这么多商船拥堵在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立即派人将人疏导开,万万不可因此而酿成人祸。各路巡检,还有差役,都要下乡中去,黄河水清,数百年未有也,要防止有宵小之徒,借此作乱,各乡各里,都要严防死守。”
郑文亦顿了顿,又道:“让急递铺的人来,本官立即修一封奏疏,这么大的事,非要向朝廷陈奏不可。县中上下人等,各司其职,不要瞎掺和,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郑文亦说出了一系列的安排,表情很凝重。
按照儒家天人感应的思想,自然界发生的一切灾难和奇迹,都可视为上天带有用意的寓言。
对于他这区区县令而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而至于寓言是什么,那是庙堂诸公们去诠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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