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主审,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却再一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刑部主事知道不能继续放任他说下去,于是厉声道:“休要继续胡言乱语,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你若是乖乖认罪伏法,尚还可得宽恕,若再这般咆哮公堂……”
“我在讲理。”刘辉文打断他:“讲的乃是圣人的道理,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敢问尔等,你们还读春秋吗?又敢问,百年之后,倘若都似尔等这般,对乱臣贼子敢怒不敢言,甘心为他鞍前马后,到了那时候,还有人会读春秋吗?春秋不在,大义不存,失去了礼义,可怜这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圣人之所教化之地,竟要沦为蛮夷也。尔等子子孙孙,皆为蛮夷,这……就是你们要看到的吗?公道自在人心,在千千万万的臣民心里,这不是一个两个乱臣贼子就可以动摇的。尔等今日见他权势熏天,来日等他千刀万剐之时,也尽都要与他陪葬。”
“来人,今日就审到此,带下去,立即带下去。”
三个主审官,顿时冷汗淋淋,听得心里烦躁无比,自知到了这里,已是审不下去了。
刘辉文却是大笑道:“今日我为贼,尔等为官。可在这天下人的心里,尔等皆为贼。乱臣贼子与这铁胆担当者,无不是如此。历朝历代,自古皆然,哎,罪臣倒是同情诸位,今日竟要做这替罪羊,不如早早结案,这无休止的过堂,罪臣也受够了,只乞一死而已。”
差役们连忙上前要将他押下去。
刘辉文站起,厉声大喝:“谁敢碰我?”
几个差役一愣,忙回头去看上官。
刘辉文又大笑:“蛮夷、禽兽也敢妄动君子吗?”
说着,一拂袖,扬长而去。
…………
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三个主审官瞠目结舌。
他们其实心里也隐隐明白,别人不来审,偏偏让他们这三个小角色来审,定是上官们不肯来碰这泥星,不愿污了自己的清名。
可问题就在于,我们也是要脸的啊。
谁希望自己在百年之后,被人认为是奸贼呢。
何况那刘辉文气势足得很。
人家毕竟曾是清流中的清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朝廷废八股,只怕这天下有无数的士绅和读书人,是认同他的吧。
这个时候,自己任何孟浪的举动,都可能遭致大祸。
要知道,皇帝是一时的,权势也是一时的。
可是一个人的清名,却是关系着一辈子的。
多少当初巴结宫中,为虎作伥的人,最终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啊。
又有多少获大罪之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登基,最后为其平反,将其旌表为忠臣。
“你们看,当如何?”
“这……要不,我等各回部院,再问问上官?”
“只恐上官也是语焉不详。”
“哎……”
“这哪里是审钦犯,明明是钦犯审我等啊,这等烫手山芋,也只有我们无权无势,最终丢给我等了。”
三个主审,心里也是愤愤不平。
倘若有个好靠山,或是自身位高权重,何至于沦落至此。
…………
天下变了。
当邓健和王金元的人自天下各州府带回来了无数的地契、房契,这一车车的契约,直接押上车,火速的送到了京师来,之后,一百多个算学生在此待命,对一车车的契约开始进行清点,他们甚至自屯田卫调用了各州府的舆图,以此来标注田亩的位置。
这样的工作,强度极大,因为……送来的地契太多了。
北直隶各府、山东、山西、河南、江西……应接不暇。
看着上头的一个个签具的买卖契约,算学生们甚至突然有一种错觉。
就像是这天底下的地,都是不值钱似的,每一日一个经过手的算学生,手里头都是数万甚至上十万亩的土地,哪怕是足以让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数十亩土地,都变得如此的渺小。
这边在计算土地。
另一边,牙行和交易所那里又是另一番情景,有人放声大哭,西山钱庄,开始有人陆续登门,要求退还自己的抵押品,他们要求还贷。
可是……白纸黑字的东西,岂是他们说还就还,说不还就不还的。
当初催收吏可是一个个登门,白纸黑字的彼此画押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西山钱庄各个分号都加派了护卫。
于是……许多人在外头,哭天抢地,哀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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