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穿梭,时常会觉得身不由己。
如果这天下午,傅寒声不来傅宅,萧潇或许会在温月华的床上睡到日落黄昏,但傅寒声来了,萧潇从睡梦中挣扎醒来,她用几分钟的时间穿鞋、洗脸、梳头,有条不紊的完成着日常起床工作。
卧室沉寂,萧潇忙碌的时候,傅寒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等待着,他不说话,是因为有些话不宜在傅宅说。
这里是傅宅,萧潇平时也没有化妆的习惯,但她走出温月华卧室,脸上已有最精致的妆容,那样的妆容跟化妆品无关,跟表演有关。
脸上作画,那画是给别人看的。
客厅里,温月华是看画人,庄颜也是看画人,傅家极力维持着家和万事兴,萧潇也有心成全,但庄颜哭了跖。
压抑的哭声在傅寒声和萧潇的身后突兀响起,萧潇步伐微滞,却因傅寒声步伐未停,于是只能被动的随他越走越远。
发动引擎,驶离傅宅葡萄园,傅寒声抿唇不语。他在傅宅不说话,是因为傅宅说话时机不对,但眼下出了傅宅,他依然不说话,是因为他在斟酌语句。他跟别人讲话不需要再三斟酌,但他妻子需要,语句不合适不行,态度不好也不行。
他的过往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太沉,太重,也太阴暗。他和庄颜、傅宜乔之间自小到大经历了很多事,他也确实差点就要和庄颜结婚。诸如此类的事情,他需要跟萧潇好好的讲一讲,说一说,不见得她就会感兴趣,至少他要让她明白,他和庄颜之间的那点事,早已是过往云烟,庄颜犯糊涂把耳环“遗落”到床上给她添堵,她不高兴,觉得委屈可以告诉他,他是她丈夫,她应该告诉他,即便是闹一闹也是可以的。
他有满满的一堆话要对她说,却在要开口时,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无从说起”,与此同时上午他被避~孕药事件和她说出口的话给气坏了,变着法,变着姿势的折腾了她一上午,她哭得嗓子都哑了,那么伤心,那么恼,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有些尴尬,就是这份尴尬,致使他纠结难言。
但,婚姻是一日日磨出来的,好比虫蛹化蝶,蛹在化蝶之前,它需要经历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更要具有煎熬精神。
他和她很像,灵魂残缺,遇事不轻易妥协,这种人没什么不好的,但两个太过相似的人碰撞在一起,势必会摩擦出火花,纵使不言语,只气势便能伤人伤己。
但在这里,他需要妥协,需要退让。
“潇潇。”傅寒声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萧潇从上车后就一直很沉默,脸色不太好,确实是好不到哪里去,被他折腾了一上午,中午又没怎么进餐,可谓是心力交瘁。
此刻,她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长发侧编垂落一旁,松松的辫子,傅寒声倒是很想伸手摸一摸,基于妻子脸色不好,被他忍住了。
萧潇望着窗外,其实窗外倒也没什么可看的好风景,她是纯粹不想看到他。
这一点,傅寒声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略微缓了缓语气,声音再次响起,隐隐轻叹:“昨晚看到耳环,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寒声上午态度不好,做的事也不好,若是萧潇有情绪很正常,若是好几天不搭腔,对他视若无睹,也在情理之中,他问这话,本不指望她开口,谁料萧潇却开口应话了。
“一个是想做就做的妻子,一个是感情深厚的青梅,傅先生知道这事,打算怎么解决?”她问这话,没有任何情绪外露,也不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她那么平静,平静的傅寒声直皱眉,偏偏她的语气里夹杂着讽刺,恼意缓缓外渗。
傅寒声知道他上午说的话在无形中伤到了她,惹怒了她,那句“想做就做”让他一时语塞,但谈话还在继续,于是好言好语道:“宁波对你说的话,你只可听一半。我和庄颜不管以前如何,现如今只是亲人,但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出了事,我自然是护着你。”
萧潇诧异傅寒声的话,她转眸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深。她有很多理由可以诧异,比如说:1、宁波竟自己受不住心理防线,率先坦白之前两人的谈话,以至于傅寒声知道宁波跟她提起有关于他和庄颜、傅宜乔的过往。2、庄颜把耳环丢到床上,致使她堵心,他在这件事情上选择护她,而不顾及庄颜感受,倒是挺让她吃惊的。
萧潇移开眸子,并不是怀疑傅寒声话语间的真伪度,他没必要撒谎,也没必要糊弄她。不期然想起她和傅寒声离开傅宅时,背后传来的痛哭声。
中午吃饭,她当着众人的面拿出耳环,就算不是老太太,宁波怕是也会告诉傅寒声。庄颜是一个心有千千结的女人,能让她哭泣的,唯有爱情。
庄颜的爱情,是傅寒声。
萧潇不曾参与傅寒声和庄颜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对话,但她猜测,傅寒声定是伤害了庄颜,要不然何至于让庄颜人前失控?
那可是他的旧爱,可是他的纸飞机小女孩,可是……
车内传来交通路况直播,说是交叉
口有一辆水果货车侧翻,水果“跑”的满大街都是,广播员提醒各位车主能够绕道而行,避免造成路面拥堵。
偏市郊,傅寒声退车,单臂搭放在萧潇的椅背上,趁着退车,近距离的凝视着她,他刚才说的话,跟白说没什么区别,萧潇还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没有波澜。
他妻子独立,什么事都不想,也不愿依靠他,她的内心无坚不摧,丈夫对她来说,完全等同于可有可无。
傅寒声因为可有可无,心一寸寸的凉。
前方路况受阻,傅寒声选的是一条城郊村小道,道路蜿蜒,萧潇被颠得胃部直泛酸。胃不舒服,连带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乱了。说好要做假夫妻的,到头来却日日同床;说好不动情,视作最熟悉的陌路人,到头来却栽在他的身上;说好两年期满就离婚,他却提及孩子和协议……
这天下午,萧潇不晕车,不晕机,不晕船,却晕路。路是他选的,他可以强势的命令她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却没办法强势的命令她不呕吐。
恶心感来袭,萧潇一边快速解安全带的同时,一边急切的拍打着车门。
“恶心?”
傅寒声看了一眼萧潇的脸色,顿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猛然间打着方向盘,座驾骤停在了路边。
实在是太狼狈了,萧潇刚下车就弯腰吐了起来,傅寒声见萧潇吐了,心里生疼,是心疼,责怪自己为了赶时间,选了这么一条烂路,害得萧潇这么难受,一时间悔的肠子都青了。
傅寒声从车里拿了一盒纸巾和矿泉水走过来,轻轻抚着萧潇的背,不停的长吁短叹。
再说萧潇,她这么一吐委屈劲是真的上来了,也放任自己迁怒傅寒声,吐意稍歇,已是一把推开了傅寒声:“你走开。”
傅寒声哪能真走啊!况且这道“你走开”透着情绪和愤怒,终于不再是之前沉静如故,宛如没事人的萧潇了,按理说傅寒声本该松口气才对,会闹就好,但他的心却是沉重的,谁让他妻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吐了呢?
“怪我,这事怪我。”傅寒声怪自己不该走捷径小路,抽了几张面纸去给萧潇擦嘴:“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漱口?”
萧潇抽走他手中的纸巾,蹲在地上自己擦:“你想要孩子,但你是否也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愿?”
她越说越激愤,这愤怒她压了一上午,一中午,此刻压不下去了,悉数爆发而出。
“尊重,尊重。”傅寒声被萧潇晕车呕吐心疼到了,不管她说什么,让着她就对了,俨然忘了上午在傅宅究竟有多强势。
萧潇低着头,对着土坡,对着路旁野草红了眼眶:“你让我生,我就要生,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妻子,当——”傅寒声说不下去了,他哑口无言了,只因他看到有一滴泪从萧潇的眼角砸落,就是这一滴泪砸疼了他的心,不介意面前是否有妻子的呕吐物,他就那么蹲在妻子面前,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抚慰着她的背:“别哭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就是她丈夫,像个绅士,也很会哄女人,照顾体贴,适时服软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但萧潇似乎不吃这一套,因为她在推他,傅寒声哪能让她如愿,抱得紧,更是连声道歉。
萧潇气急败坏道:“我想吐。”
某人一愣,连忙松手:“吐吧,吐吧,慢慢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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