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暴雨如注,老式吉普车在泥泞不堪的公路上蹦跳着,像扭秧歌似的,左摇右摆地行驶在前往和平区的公路之上。
第二次洪峰已经过去,第三次洪峰正在形成,根据中央气象台和国家防总发布的洪峰信息,第三次洪峰将会比前两次更加猛烈。国家防总的情况通报中,用了“三十年一遇”这样的定语。
范鸿宇利用两次洪峰的间隙,巡视几个沿湖区镇。
和平区是今晚的最后一站。
齐正鸿“承包”的就是和平区,根据和平区报送到县里的值班安排表,今天该是区委书记霍华龙在区里值班。范鸿宇上午和齐正鸿通过电话,齐正鸿说他正在和平区。
事实上,这几天齐正鸿都没怎么在县政府露面,往往到办公室打个转,处理几个文件,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齐县长去了和平区。
但据黄伟杰汇报,齐县长在和平区大堤上露面的时候也并不多。
抗洪期间,香港专家团都去了芦花镇,陪同考察的“干部团”自然也各回本任。作为和平区区长,黄伟杰是区里防汛抗旱指挥部的指挥长,他更加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吉普车开到和平区公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区公所大院黑乎乎的一片,整栋办公大楼,看不到一缕灯火,连门卫室都黑灯瞎火的。
范鸿宇在车里死死盯着黑沉沉的办公大楼,脸色十分阴沉,对司机吴辉说道:“小吴,去区里的招待所。雷鸣,给霍华龙打传呼。”
“好的……”
吴辉和雷鸣齐齐答应一声,吉普车径直开往离区公所不远处的招待所。
招待所也黑乎乎的,工作人员早已入睡。
和平区并非交通要道,工商业也并不如何发达,平日里招待所就没有几个客人,更不要说现在大雨倾盆,夜深人静,就更不会有客人登门住店了。
吴辉用力敲招待所的房门,有点毫无顾忌的意思。
这么晚了,县长亲自来你们区里检查防洪工作,你们都在睡大觉,也难怪吴辉心里很是不爽。
“谁啊?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一会,响起一个中年男子很不满的咕哝声,来到门边,并不急着开门,而是十分警惕地询问“来者何人”。
“同志,我们是县里的干部,到你们区里来检查防汛工作的,请你打开门吧。”
雷鸣主动接过了话头,语气比较柔和。
秘书人员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能每个秘书都和范大秘一般德行。
“县里的干部?这么晚了,你们来检查什么工作?”
招待所的中年男子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哼”了一声,说道。
吴辉很不耐烦地说道:“范县长亲自来检查防洪工作,快点开门吧。”
“范县长?”
中年男子顿时吃了一惊,稍顷,房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了他的半边脸,很警惕地向外张望。
“哪位是范县长?”
“这位同志,我就是范鸿宇。”
范鸿宇很和气地说道。
那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范鸿宇几眼,忽然一声惊呼:“哎呀,真的是范县长……”
范鸿宇曾经到和平区检查过工作,中年男子是招待所负责人,自然没有资格挤到范县长身边来,和一群群众一起,远远围观过一县之长。当时范鸿宇的年轻,震惊了所有人,大家都记忆深刻。
“范县长,快快,快请进……”中年男子一迭声地说道,忙着打开了招待所的大门:“哎呀,这么大的雨,范县长怎么这么晚过来检查工作?”
“就是因为雨大,所以范县长才不放心嘛,连夜过来看看你们区里的防洪工作搞得怎么样。”
吴辉代替范鸿宇做了回答。
给范鸿宇做了一个多月的专职司机,吴辉也渐渐和范鸿宇亲近起来。他们本来就年纪相当,吴辉自不可能知道范鸿宇是个“伪青年”,自然而然对范鸿宇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其他县领导,在吴辉眼里,都是老成持重的长辈,吴辉对他们又敬又畏,谈何亲近?
既然有幸为县长开车,吴辉就要随时随地维护县长的威信,为县长在民间树立高大全的正面形象。
“哎呀,范县长真是……这么好的县长,我们以前还真没见过啊……”
中年男子谀辞潮涌,紧着请县长进屋歇息。
“所长,我们想借电话用一下。”
雷鸣很客气地说道,随口给中年男子封了个所长的官职。
“啊,好的好的,电话在这边,这位领导请。”
中年男子虽然不清楚雷鸣的实际职务,但跟县长一起来检查工作,料必也是个领导身份。今儿这三位,一个赛一个的年轻啊。
如今世道真的大不同了。
雷鸣用招待所的电话,给区委书记霍华龙打了传呼。
招待所长急急忙忙给县长几人奉上热热的茶水,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范县长,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先喝杯热茶吧……啊,对了,范县长,几位肚子饿了吧?我给你们煮点面条,就是没什么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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