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伸手揉了揉英姑娘的头,道:“好啊,可是我不知道你爹长什么模样。”
英姑娘道:“没关系,叶姐姐和苏哥哥知道,我让他们给你画我爹的画像!”
实际上白玉第一次扮苏漠的样子,也是那样干的。
那天下午,白玉犹还靠坐在床上,顶着一张苏漠的脸,略带深意地看着英姑娘。尽管英姑娘知道他不是真的苏漠,也没有理由再生白玉的气,却感觉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好像苏漠真的回来了,正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一言一行都带着鲜活的味道。
英姑娘不禁热泪盈眶。她双手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微微颤抖。
“苏漠”伸手去轻抚她的脸颊,手指尖在她的眼角停留,轻声道:“英子,别哭,我这样不是想看见你哭。”
英姑娘忽然提及往事,道:“苏漠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苏漠”没有回答,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你是除了我爹以外,第一个愿意对我好,不为其他的原因,只是单纯对我好的男人。那个女人说,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我一直深以为然,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骗我。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抱着我走路,也没有谁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采花给我哄我开心,是你让我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甜蜜的感觉……”
英姑娘泪眼婆娑地望着“苏漠”,“苏漠”有短暂的失神。她又道,“也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舍命救我,除了我爹,你是第一个。可是,在你死后我才慢慢地意识过来,我是有多喜欢你,有多想你……”
“苏漠”手臂一伸,自英姑娘的腰际穿过,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着。英姑娘哭出了声来,手攀着他的肩膀,碎碎道:“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圈套,我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因为喜欢一个人可辛苦了,孤独的思念,还有得不到回应的痛苦,每次一想到你为我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我就难过得像是有人拿刀往我心窝子里捅了一刀一样……”“苏漠”越发收紧了自己的怀抱,顺着英姑娘的后背,英姑娘在他肩上泣不成声,“苏漠……上次见到你就像做梦一样……那是我这一生做的最美好的一个梦了……”
“但是再美好的梦,也终究会有清醒的那一刻,我还是会记得我依旧活在冰冷的现实里。”英姑娘哭够了,擦干了眼泪,百般依恋地在“苏漠”的肩上蹭了蹭,方才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浮肿,不住地抽噎着,对“苏漠”露出一抹十分难看又勉强的笑容,“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叫你不要担心,以后我会认真努力地生活,我会发自内心地快乐,还有,我会接受旁人对我的善意和好,我不会再守着一个枯萎的希望死守到老,我会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和身边所在的人,这样我就不会再有太多的时间来想你了。苏漠哥哥,你在另一头一定要过得好,我是在跟你道别。”
“苏漠”亦对她坦然地笑道:“英子,你本来就应该得到幸福。”
英姑娘靠着“苏漠”,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她点了点头,“嗯,我也这样觉得。苏漠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永远不会。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再后来,英姑娘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他。他的脸渐渐发生了变化,苏漠的影子从他的脸上渐渐褪去,最终变回了白玉本来的模样。白玉抬头,看着窗外的天,淡淡说道:“苏漠,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把她交给我。往后,我负责照顾她,负责保护她,负责珍惜她。”
英姑娘咕哝一句:“谁说要你保护了……”
至于英姑娘她爹,白玉在看了一眼鬼医的画像之后,就易容成了鬼医的模样。只是白玉没有接触过鬼医,不晓得他的脾气怎样,只是凭着自己的领悟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应当如何慈爱,于是乎酝酿了一下,对着英姑娘招手便道:“女儿啊,过来,为父想死你了。”
英姑娘下巴掉到了地上,又捡起来,很难入戏,伸手就想打白玉,结果看见是自己老爹的脸孔又生生下不去那个手,道:“我爹才不会这样对我说话,恶不恶心!”只不过,她再度看见老爹,还是又酸红了眼眶。结果下一刻,英姑娘就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白玉怀里,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哭了起来,嚎道,“爹……”
白玉眉角硬是抽了又抽。他可以扮英姑娘的老相好,但这突然之间扮她的爹,还真是有些无所适从。况且英姑娘那么叫他,让他感觉有一种浑身都不自在的违和感。
“果然……爹不是那么好当的。”白玉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你说什么,爹?”英姑娘入戏不浅,抬起头问。
白玉僵硬地伸手摸摸英姑娘的头,道:“没事,你不是有话要跟为父说么,你快说吧。”
“爹,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啊?”
“为父过得很好,英子你不要担心。”
“你一个人肯定很寂寞,要不要我再多给你烧几个人下去陪你啊?还有你身子骨怎样?”
“……为父一切都好,不寂寞,身子骨也硬朗,爹知道你一片孝心,就不要操心我了,你自己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便好。”
“爹……”
白玉打断她,又道:“对了,为父到这上面来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吧,说完以后为父还得下去呢。”
英姑娘就从白玉怀中挣脱出来,眼泪汪汪地望着白玉,瞬间出戏道:“你少装了,还真把自己当死人啊,说完还得下去?”
白玉弱弱道:“不是你先问我在下面过得怎样的么,我不过是在尽量配合你……”
“那你还一个劲儿地催我!”英姑娘道,“我跟我爹有很多话要讲,你这样催促我怎么能讲得完?”
“好吧好吧”,白玉挫败了,道,“那你慢慢讲,我不催你了行不行?主要是,你突然这样……叫我爹,我感觉很不习惯……“英姑娘一记眼刀过来,白玉就立刻改口,”我什么也没说!”
随后英姑娘再度亲昵地抱着她“爹”,絮絮叨叨地说着许许多多的话。从小时候的事,一直讲到她长大后的事,白玉由起初的十分不习惯,渐渐平心静气下来,静静地聆听着,英姑娘的过去。他想知道有关她的事情,想记住她的喜好,想了解她的一切。
英姑娘最后再道:“爹,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切也过得很好,我就是很想你。以前你在的时候我常惹你生气不得安宁,现在我却连个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医术发扬光大的,我会成为世上最厉害的鬼医,不给你丢脸。还有,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白玉顿了顿,道:“可能你爹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你能够一声平安康乐,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英姑娘再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变回了白玉。英姑娘一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一边道:“我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只是想为我爹,为苏漠,讨回应有的公道。我要让欠他们的人,加倍地奉还回来。”
“那样你心里就会好受么?”白玉问。
英姑娘笃定地点头:“一定会。”
益州城里的部署重新安置了一遍,各处城门,尤其是南城门,都派有重兵把守。接下来苏静和叶宋他们正安排下一步计划,想把南瑱彻彻底底地赶出北夏的领土。
只可是,南瑱十数万大军盘踞在边塞之城名撒,想要打退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夜里,英姑娘睡着了,她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睡意也浅淡。也不知是做梦还是现实,她感觉忽而一道人影快速地往窗边掠过,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她的房间里,站在她床边许久。
英姑娘心里升起一股子恐慌,她意识清醒了,并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醒过来,可是她发现她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还有她的身体,疲惫透顶,愣是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
英姑娘正想自己是不是着了道时,慌乱之际找不到应对之法。后来,她突然想起她床沿边似有一颗不规整的铁钉,约莫是这床最初被打造出来时工匠粗心留在这上面的,英姑娘头天在这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还不小心被刮破了裙子。于是英姑娘努力把手横出去,几经摸索,终于成功地摸到了那颗尖锐的铁钉,当下便用指腹对准压了上去……
结果一粒血珠沁出,微辣的痛感从英姑娘的指尖传来,顷刻放大。她的身体仿佛才如梦初醒,突然睁开了眼睛,四下一望,发现房间里漆黑而空荡,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英姑娘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有可能是做了一个噩梦。她满头大汗,浑身也是汗涔涔的,躺下之后却再也睡不着,把被戳破的手指含进口中略作吮吸之后,思及那铁钉上锈迹斑斑,便起身摸了一颗药给自己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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