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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瘸子刘长贵拎着马灯走过来了,是来领他们去食堂吃晚饭的,砍了一下午柴的众人早就肚饥难耐了,一群人兴冲冲地来到了食堂,想着接风宴怎么着也得像模像样弄一顿吧!
可是食堂里凄凄惨惨凄凄,清清冷冷清清,人并不多,大家面前的饭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窝窝头加咸菜汤,窝窝头呈灰褐色,小孩巴掌大小。
“今天是你们的接风宴,就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以后就得定量了。”瘸子说道。
沈娇注意到瘸子说敞开肚皮吃时,食堂里吃饭的其他人眼睛都亮了,艳羡地看着他们一群人,由此可见,在这里能够敞开肚皮吃饱饭是件极奢侈的事情。
兴冲冲而来的众人被这些穷酸的食物迎头浇了一大盆冷水,从头凉到脚,这回爆发的不是许乔,而是营业部主任了。
“饭呢?还有菜?在哪儿?”营业部主任气急败坏地说着,脸上带着急切。
瘸子哂了声,指着窝窝头说道:“饭!”
又指着大盆里的咸菜汤道:“菜!”
“眼睛长哪达儿了?没看见么?”瘸子的口气并不善,斜眼看着营业部主任。
营业部主任是个灵活油滑的人,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失态而已,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忙拔出一支大前门,谄媚地递了过去:“我这眼神不好,好几百度的近视,一时没看清,刘同志千万别在意!”
瘸子接过大前门别在耳朵上,不屑地哼了声,冲食堂的炊事员打了声招呼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手里捧着炊事员塞给他的两个窝窝头以及一盆盖着盖子的盆子。
“那盆里装的是肉,我刚才闻到肉香了。”营业部主任愤愤地说着,把手里的窝窝头当作红烧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呸!这是人吃的东西吗?”营业部主任夸张地吐出口里的粮食,同他一样表现的还有许乔,这厮更为夸张,不仅吐了出来,还一脸吃了毒药的表情,摸着脖子不断地干呕。
“我的嗓子都划伤了,一个窝窝头吃下去,我也好去见上…马克思了!”许乔尖着嗓子,愤愤地诉说着。
其他人虽不像他这样夸张,可也都只吃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窝窝头也不知道是用啥做的,又粗又涩,吃下去确实是咯嗓子,一个吃下去见马克思倒是不大可能,可这嗓子是真受不了。
沈娇咬了一小口,皱紧了眉咽了下去,这种窝窝头和她以前在流放路途中领的高粱面窝窝头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的窝头更划嗓子一些。
吃了几口窝头,沈娇冲对面抱着窝窝头苦笑的顾尘说道:“多嚼几下就不划嗓子了,而且甜丝丝的,不难吃。”
说完她又咬了一小口,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嚼着,嚼完后再皱眉咽了下去,见顾尘愣愣地看着自己,沈娇冲他咧着白牙笑了,扬着手里的窝头,再次咬了一小口。
小女孩明媚的笑声感染了其他愁眉苦脸的人,顾尘吸了吸鼻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娘的,他堂堂男子汉可不能连个黄毛丫头都比不上!
吴老伯不受影响地吃了起来,并且语重心长对大伙说道:“赶紧吃吧,连娇娇小丫头都能吃得下,你们这些大人还能吃不下?不吃可就要挨饿了!”
另一个大口吃窝头的还有赵四,这家伙一口窝头一口咸菜汤,吃得不亦乐乎,看他吃饭的样子,就像是在吃山珍海味般。
其他人也都慢慢地吃了起来,大概是吴老伯的那句‘要挨饿’的话提醒了他们,现在的他们是要靠双手劳动才能挣到口粮的劳动人民了!
劳动人民需要卖力气,力气从哪里来?
自然是吃饱了才有力气!
只是大家的嗓子早已被南方的大米养得娇嫩了,勉强吃了一个窝头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顾尘强撑着吃了两个,他瞅到旁边正在吃第四个的赵四,忍不住问道:“赵哥,你就不觉得难吃吗?”
赵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嘴里的窝头咽下,轻声道:“等你体会到饿肚子的滋味时,就会觉得这窝头是人间美味了!”
顾尘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对于他这个从小就不缺吃少穿的大少爷来说,饿肚子实在是个很遥远的名词!
沈家兴强撑着吃了一个,喝了口已经冷掉的咸菜汤,咸得他只得一把抓过沈娇手里剩下的半个窝头嚼巴嚼巴咽了,嘴里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沈娇冲顾尘说道:“顾叔,你得多吃一点哦,要不然明天就没力气干活了,活干不好就没钱啦!”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令众人神色一凛,总算是意识到了明天他们就要正式出卖力气了,力气卖得好不好直接关系他们今后的肚皮问题!
“小娇娇说得对,再难吃也得多吃点,要不然今后我们就要饿肚皮了!”王会计细声细气地说着,咽一口就皱一下眉,看着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在啃黄莲。
其他人也都继续吃了起来,许乔吃了半个,又开始抱怨了:“这窝头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就不能磨面的时候把皮弄弄掉?”
端着盆子进来的马喜喜听到了他的话,冷笑道:“你狗日的吃不惯就哪达儿来滚回哪达儿去,别在这里瞎咕咕!”
马喜喜一声喝斥,所有人包括许乔都老实了,闷着头啃窝头,沈娇只听见喝汤的呼噜声及啃窝头的咀嚼声。
沈娇注意到,马喜喜就只打了两个窝窝头,临走时还冲许乔瞪了眼,把这厮吓得一个哆嗦,竟打起了嗝!
吴老伯吃了两个窝头,叹了口气,对隔壁的钱文良感慨道:“这稗子面窝头我都有二十来年没吃到了,唉,一晃眼竟过去几十年了!”
钱文良讶道:“稗子面?此为何种作物?应该不是五谷之一吧?”
吴老伯反问道:“小钱家乡是哪里人?”
“Z省海宁。”钱文良答。
吴老伯笑道:“那就难怪了,Z省自古是鱼米之乡,你没听过稗子很正常,稗子本就不属五谷,而且还是稻田里的害草,农民想方设法都要除去它,但其实稗子应该是水稻的祖宗,也是可以当作粮食的,有些地方还拿它酿酒,据说酿出来的酒口感十分不错。”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窝头也不是纯稗子面的,应该还搀了高粱面,要不然颜色没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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