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岂止是熟悉,简直是深仇大怨了。文太后脸色微沉,不明所以地看着宇文长清:“为什么是沈家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沈家与皇帝的关系?”
“微臣知道。”宇文长清道:“太后娘娘还没听微臣说完,这沈归武虽然是沈家的人,却从十三岁之后再也没回过沈家,听说生母已经死了,他对沈家没半点感情。要不是韩将军劝着,他直接就要换姓了。”
“这么大的怨气?”文太后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微臣举荐这个人,跟他的出身没什么关系,而是此人骁勇善战,在齐州屡立战功,而且也得了文国丈的赏识。”宇文长清道:“具体关于他家里的事情,微臣不太了解,稍后可以派人去查。”
“嗯。”文太后点头,如果是文国丈看重的人,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么说了会儿话,心里倒是踏实多了。文太后掌政,其实就是依靠傅学士和宇文长清两人。她又不能时时刻刻接见大臣,只能从这两人之处听得消息,然后动用自己的势力,影响朝廷决策。
看着宇文长清和傅学士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太后就安心了,开口道:“明日皇帝不上朝,你们就下去准备准备,新政一事,务必要拦下来。”
“是。”宇文长清和傅学士都应了,转身离开深宫。
文太后靠在软榻上,摸着自己的护甲,想着文家的利益和皇帝的事情,灯也是点到了半夜才熄。
第二日上朝,文太后特意换了一身新做的凤袍,早早到了屏风后头。
天色刚晓,朝臣们陆陆续续赶来上朝。外头傅学士已经先站着了,拉过了户部新上任的侍郎来问:“新政的事情,如何了?”
到底是新上任的,户部这侍郎看着傅学士,哆嗦了一会儿才道:“皇上与太后的商议没给个结果,微臣还没看见新的政令。”
不是说已经开始试用了么?傅学士微微皱眉,看了远处的顾丞相一眼。
顾丞相正与几个老臣在细语,声音太小,旁人听不见。
屏风后的文太后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胸有成竹。
大太监宣布上朝,皇帝却没来。众人正疑惑,就听见了文太后的声音。
“皇帝昨日胡言,已经到哀家宫里悔过,今日不会来上朝,哀家便替皇上下旨,新政一事废除,敢有再提者,以谋逆罪论处。”
文太后说得十分有气势,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朝堂。
但是,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刚开始文太后还以为他们是被吓着了,连忙缓和了语气道:“不过皇上还是有从政之心的,不来上朝,也只是在反思己之过,众位爱卿今日也可对着龙椅,将要事上禀。”
结果外头还是没有声音。
文太后忍不住透过屏风的缝隙往外看,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傅学士和宇文长清都是一脸茫然,还有一些文家的大臣也左右看着没说话。
从顾丞相开始,一众老臣,包括六部所有官员,都是低头垂眼,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就跟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
傅学士觉得不安了,站出来挽回皇太后的面子,答了一声:“臣等遵旨。”
宇文长清也跟着站了出来。文家的人零星站出来几个,其余的人依旧是没动。有的人手里分明都拿着折子,却没上交给大太监。
“哀家声音太小了吗?”文太后又问了一遍。
朝堂上一片死寂。
这样的情况,从她开始上朝以来,就从来没有遇见过。文太后大怒,直接让人将屏风撤去,走到龙位的台阶之下,正眼看着顾丞相道:“丞相对哀家有意见?”
顾丞相没说话。
文太后又转头看向一边的廉将军:“廉将军,平日你声音不是最大么?听见哀家的话了?”
廉将军眼观鼻口观心,一言不发。
整个朝廷上的人,除了傅学士和宇文长清还有文家人,其余的,统统都跟完全没看见她一样。
文太后往前走了两步,一巴掌打上了顾丞相的脸。啪的一声脆响,把宇文长清都吓了一跳。
朝廷上还是没人动。
文秀丽冷哼一声,左右动手,打了顾丞相好几个耳光。顾伯庸眼睛看着地面,哪怕嘴角磕破流了血,都还是稳如泰山。
“都当哀家不存在?都当哀家是死的?”文太后当真是怒了,一甩凤袍:“宇文将军,给哀家废了这老贼右手,哀家看他是不是当真什么都感受不到!”
“是。”宇文长清领命出列,拿了自己的佩剑,慢慢朝顾丞相走过去。
文家人相互看着,议论纷纷,朝堂上的其他人都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旁边的木头人,都给哀家用手掐,哪怕用脚踹,拿刀子捅,哀家倒要看看,这是什么毛病!”文太后一声令下,文家人都活动了起来,试探性地踢了旁边不声不响的大臣,见着当真没反应,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有的扯着人家的官帽,拖着人走。有的往比自己高好几级的人身上踹了不少脚印。皇太后当庭撑腰,这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么?
但是不动的人,不管如何就是不动。宇文长清的长剑都举起来了,顾丞相还是没发一点声音。
“住手。”朝堂门口响起一声沉喝。
宇文长清的剑正好停在顾丞相的手上方不到一寸,适时地停了下来。朝堂上一片混乱,不少官员被人打得狼狈不堪。但是倒在地上,他们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文太后眯着眼抬头看向门口,顾朝北一身崭新的龙袍,沉着脸踏了进来。
不是说不上朝吗?怎么又来了?文秀丽心里正窝火,看见顾朝北那张沉静的脸,就更加恼怒。
迎上前去正想说什么,顾朝北却没看她,径直越过她身边,一捞袍子,在龙位上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才还无论如何都不肯动的人,现在站了出来,或者是从地上爬起来,齐齐地朝龙位上的人跪了下去,整齐的一声呼喊,响彻了半个天空。
文太后站在朝堂正中间,被这一声呼喊喊得傻了眼。
“众爱卿,平身。”顾朝北稳重地抬手。
“谢皇上。”群臣起身,顾丞相完全当太后娘娘不存在,出列便将新政的折子呈上去,恭声道:“陛下所定之政令,已经在六部开始试行,方行一日,查出贪污案件众多。我朝律例,贪一两者,流放十里,贪十两者,流放百里。六部中有人贪污近千两,当永不返京城。”
这边说完,廉将军又站了出来:“南营兵符已分十处保管,只有皇上一人可直接号令,其余人动兵,都要凑齐十方兵符才可。”
顾朝北赞赏地点头:“爱卿们辛苦了,六部可还有事要奏?”
六部官员齐齐出列,眼睛越过文太后直接看向上头的皇帝,将事务一一禀告。
文太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户部尚书顾朝东的话都快说完了。
好一个只爱美人的皇帝,好一个明日朕不会上朝。她给了顾朝北一个杀鸡儆猴,顾朝北这就当堂往她脸上甩了个巴掌,摆明了告诉她,他翅膀硬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六部的人都听顾朝北的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廉将军竟然归顺了皇帝?顾朝北杀了前太子的账不算数了吗?他分明根基未稳,什么业绩都没有,群臣为何服他?
因为顾丞相吗?
“哀家有话要说。”文太后看向顾朝北,开口。
顾朝北正听着顾朝东的话,仿佛才看见她在这里一样,惊讶地开口:“母后?您不在东宫,在这里干什么?”
文太后气了个半死,她在这朝堂上已经好几年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问她在这里干什么?
要不是宇文长清来扶着,文太后真是要晕过去了。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道:“哀家奉先帝旨意辅政,你居然问哀家在这里干什么?你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顾朝北挖了挖耳朵,正色看着群臣道:“谁知道先帝遗旨为何?”
顾丞相站了出来,拱手道:“先帝遗旨中,没有让太后辅政这一条。并且先帝生前,也是不悦后宫摄政的。”
“哈。”文太后一声冷笑,转头看着顾丞相道:“先帝遗旨中,没有哀家辅政这一条,那又有没有让这个野种继位这一说?”
顾朝北沉了脸色。
朝臣纷纷侧头看着文太后,当初是她亲手将人扶上帝位的,现在竟然骂皇帝是野种?
顾丞相没吭声,顾朝北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文太后道:“母后是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推翻当日所言吗?”
“哀家当日所言,也只是为大局着想。现在皇帝在位不谋其政,反而胡乱修改政令,置祖宗王法于不顾,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扶上来的人,也可以亲手推下去。不听话的傀儡,要来有什么用?她还不如去找个宗亲的孩子扶上来了事。
“哦?”顾朝北一点也没慌,笑着看着文太后道:“太后的意思是,朕不是先帝亲生,太后当日所言,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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