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檀也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活人,有些生魂被勾错了,也会来到此处,无常做事也没有百分百正确的。
有的好运遇上城隍、判官之类,迅速理清误会,还能及时回去,也就活过来了。运气差一些,走程序来不及,那就惨了,只能去枉死城,毕竟魂魄离体太久,回天乏术。
“着了道。”宋浮檀简单解释了几句。
群鬼环伺对他来说都是常事了,只是这一次遇着了格外奸猾的妖邪,虽迷惑不了他,也动不了他,却设法偷偷把他系在鬼差的勾魂索后头,一路竟给拉到黄泉了。
宋浮檀挣脱不得,但好在小瘸驴一路拽着他,又去鬼差面前蹦跶,这才得以脱身。只是那个鬼差也不知是急着复命还是偷懒,把无意跟着自己回来的生魂丢在城里就不管了。
宋浮檀摸了摸衣下的念珠,这念珠到了幽都就跟夜明珠一样,一直散发着点点微茫,只听他淡淡道:“一直没等到城隍或判官,刚才本来想硬闯了,以后被阴间算账,总比去枉死城好。”
“你艺高人胆大啊!”兰菏听他说来,虽然语气平静,却知道惊险之处。
而且他还不是只遇到一次两次这样的事,而是不停被骚扰,稍有不慎,就危及性命了,简直是一直在生与死的边缘疯狂徘徊。
也难怪人都到黄泉了,还能这么淡定……
“硬闯还是有风险,不如跟着我试试吧。”兰菏琢磨道,他好歹也是个无常,也许能混过去。
宋浮檀哪有半分犹豫,立刻答应了。
……
兰菏原是想问问严三,可有什么门路,但严三去复命了。写信给老白,他又忙着。宋浮檀已在这里徘徊许久,没见都想硬闯了,时间不大够,兰菏决定直接上。
他用勾魂索往宋浮檀身上一绕,小瘸驴也跟在后头,往城外走去。
进城容易出城难,而且当兰菏换个角度向外时,就发现来时的路也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黄土泥巴,却连方位都不同了。应该是要防着鬼魂半道逃跑。
在门口,两名看着懒散的青衣鬼吏拦住了他们,进城的多出城的少,多是有差事的,宋浮檀就格外显眼,他们指着宋浮檀道:“鬼魂不得出城!”
兰菏不动声色地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带来的生魂,弄错了,正要送他回去。”
鬼吏看看兰菏,这倒是个鬼差,其中一个问道:“可走了程序,批下路引?”
果然,即使兰菏是鬼差,也要走流程,而且很繁琐,正规路引挂着阎罗像,下面要盖三道印,分别是阎罗王、幽都城隍和县府的印象。
宋浮檀根本等不起。
兰菏也不慌,亮了亮自己的文牒,“不好意思,我是东岳阴司的无常,来这边是找无常严三有事,这鬼魂只是我错带来的,本叫在外头等,不小心进来了。要报错,我也要回东岳报告呀。二位,先前看到你们也和严三哥说话了,大家也认识,烦请通融通融吧。”
兰菏塞了些元宝过去,幸好他为了不孝子,随时准备了一点在身上。
其中一个青衣鬼吏收了元宝,一看成色心中一喜,“原来是东岳阴司的啊,看来你们最近收成不错啊。我们平时可辛苦得很……”
兰菏大方,他却是骤起贪念,觉得这元宝不够了。
说着这话,脚下不动,仍拦在门口,充满暗示地看兰菏。
兰菏一时无语,“其实混得也不怎么样,既然这样让他在城内再等等好了。”
他默默伸出手,去抠那贪财鬼吏手里的元宝。
鬼吏:“……”
兰菏:“……”
倒是放手啊……不办事还拿钱么,兰菏加大力度继续抠……
贪财鬼吏大喊一声:“爸爸且慢!”
兰菏:“???”
贪财鬼吏嘿嘿笑了两声,趁兰菏一愣,迅速把元宝纳入怀中。
兰菏:“…………”
贪财鬼吏嬉皮笑脸地道:“大家同属阴曹,何必这么紧张呢。不就是,带错魂儿了嘛,只要你写下一份证明留存,免得日后有麻烦,不知道上哪找你,就可以了。”
“这个好说。”兰菏精神一振,写证明完全没问题,宋浮檀本来就是生魂。
可这时,另外一个一直没作声的青衣鬼吏却是道:“慢着,他配着佛珠,怎会是你东岳阴司的魂儿?”
那念珠到了地下还散着微光,与阴气聚集的幽都格格不入,根本遮掩不住。
兰菏一时语塞,还真是,虽说现在大家都是一个集团了,但江湖规矩,默认有明确信仰的鬼魂,明面上各收治各的。
这怎么好解释……
“这不是佛珠,是我的文玩串儿。”宋浮檀此时却是冷不丁开口,他微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容置疑。
“……”兰菏缓缓转头看他,有点点想笑。
青衣鬼吏惊愕道:“什么啊,它还在散着佛光呢,必然是佛法精深的高僧持过,才会沾染成法器!”
“那我也不知道,买的。”宋浮檀一手背在身后,光看他冷淡的眉眼,沉静的语气,根本让人难以产生反驳的念头,“这是佛光?我以为是前主人盘出来的包浆光泽。”
青衣鬼吏:“…………”
兰菏狂忍笑,埋头说道:“就、就是啊,他就是个盘串儿爱好者,跟信仰没关系。老哥,钱也收了,证明给你,可以放我回去复命了吧?”
那贪财鬼吏一挠头,觉得无法反驳,“这个……走吧走吧。”
另一个鬼吏却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依不饶地道:“这么一点钱,就算得上东岳阴司的面子么?就想踏上我地府黄泉路?知道什么叫黄泉路,鬼门关,十人九难回。”
兰菏越琢磨,倒是越觉得他和另外一个不一样,不是冲着钱来。
而且周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不少鬼看热闹,还窃窃私语,夹杂着阴司、地府之类关键词。
想来两司虽然早已收编合并,下头有的鬼差还有交情往来,但也少不了摩擦,鬼各不同。
兰菏想明白了,立刻道:“东岳阴司我是万万代表不了的,但黄泉路怎么还不能随便上了?”
他虽然入职没多久,也没什么归属感,但老白不孝,他却不能坑老白,让鬼趁机骂到东岳阴司。再则,难道他还没点脾气了?
因此,兰菏接着道:“我别的没有,钱是管够的。既然缺钱,我倒可以捐款援建一下黄泉路——你们这路上都是泥水,太烂了。要想富先修路听过吗?”
青衣鬼吏:“???”
一干围观小鬼都笑出声来了,黄泉路难走不是一百、两百年的事了,不修是故意的,这东岳无常如此歪说,嘴可够损的啊!
还没完呢,兰菏坏坏一笑:“这样我总有资格上路了吧。不过按江湖规矩,这黄泉路是不是也得改名叫来老爷路,以示感谢啊?”
青衣鬼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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