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朱富贵戴着一顶绿色的解放军软帽,把被褥卷成麻花卷,连带枕头,脸盆,茶缸还有毛巾,牙刷,乱七八糟的东西捆绑在一起,变成一件超巨大的行李,然后,再把这点缀了乱七八糟“麻花卷”的超大行李背在身上。
这还不算,因为一些旧衣服和旧裤子塞不进去,他就乱七八糟的把这些东西穿在身上,一层套一层,大夏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
如果说套衣服这一招充分展现了朱富贵的聪明,那么把三四双破鞋用胶布缠在一块儿,再挂在脖子上,则充分体现了朱富贵的才智。
“表哥,你看我这样还行吗?我原本还想把那仨罐头瓶也带走的,可就是装不进去。”朱富贵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那三个摆放整齐,可怜巴巴,原本是装自己小杂物的水果凤梨罐头瓶子。
宋志超忍不住用手指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个便宜表弟的“智力”。
“其实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只要带上有用的东西就可以了。”宋志超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很平缓,语气变得和善。
“这些都很有用啊。你看,这脸盆是用来洗脸的,毛巾是用来擦脸的,这茶缸除了能刷牙,还能喝茶,还有这袜子……”朱富贵从兜里翻出一大把臭烘烘的袜子,搁到鼻子前闻了一下,忙捂着鼻子:“虽然还没洗,却还都能穿---像这种尼龙质地的,市场上要一毛五一双呢!”
宋志超指了指挂在他脖子上的破鞋,“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鞋子补一补还能穿……”
“咦,表哥你咋知道的,怪不得俺娘说你聪明,你把俺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朱富贵一脸惊喜。
宋志超咬咬牙,指了指那超大“麻花卷”:“先把这玩意放下。”
朱富贵就把麻花卷卸了下来,仰着脸问:“干啥?”
“不要了。”
“什么?”朱富贵看着大麻花卷,眼巴巴地,有些舍不得。
“脖子上的鞋子,丢掉!”
“还有你这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脱下来!”
“袜子,全扔了!”
“帽子也摘了!”
宋志超不断地命令,朱富贵不断地行动。
很快全部丢光光。
看着丢下一大堆的东西,朱富贵脸色变得难看,虽然不敢反驳,却撅着厚嘴唇子,一脸的不情愿。
宋志超在朱富贵快要忍不住开口求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掏出一百块钱,塞进他手里,撂下一句:“别说话,保持沉默---你这行李,我买了!”
……
“表哥,你买亏了,其实我那行李值不了这么多钱。”朱富贵乐呵呵地拿着一百块大钞,眼神有些放光。
“表哥,这堆东西其实当废品卖,顶多能卖七八块钱。”
他看着,摩挲着,小心翼翼地把一百块折叠起来,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又小心翼翼地把一百块塞进自己内裤里面的暗袋。
当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熟悉的宿舍时,朱富贵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表哥,那个脸盆让我拿走好吗?我好用它洗脸。”
“表哥,那个茶缸让我揣着好吗?我好用它刷牙。”
“表哥……”
“收声!再开口就把一百块还回来!”宋志超提着公文包,来了一句。
朱富贵忙用手捂着嘴巴,心说,“还好没出声,要不刚焐热的钱就没了。”
……
当宋志超带着朱富贵正式离开宿舍的时候,那帮和他们曾经住在一起的打工仔对着他们议论纷纷。
大家不明白情况,只认为宋志超和他表弟朱富贵被玩具厂辞退,赶了出去。
在南方打工被老板辞退的事情不是没有,但被辞退的人一般都很难再找到工作,毕竟这个圈子小,一个老板不要,其它老板也不会接收。
所以大家伙都很同情宋志超和朱富贵他们。
朱富贵是个老实人,看见大家议论议论自己,就跟人家打招呼,人家怕被他牵连,都不敢和他搭话。朱富贵就说,自己和表哥屋里头的东西不要了,他们谁想要就拿走。
这句话一说出去,那帮人就有了行动。
虽然不敢和宋志超,朱富贵说话,怕被连累,但他们的东西却是好的呀,又不会咬人。
一帮人在两人后面一窝蜂地窜进宿舍内,开始疯抢那些被宋志超丢弃的垃圾“行李”。
“这个茶缸是我的!”
“这被褥是我先看到的!”
“脸盆是我的,谁他妈都别和我抢!”
“干你娘,这件旧衣服是我的!”
“丢你老母,这些鞋子我都要!”
一帮打工仔脏话连篇,疯抢那堆破烂。
……
外面,宋志超招手叫来了一辆面的。
朱富贵这么大还从没坐过汽车,小时候顶多去城里赶集的时候坐一坐那“嘟嘟”叫的四轮拖拉机,所以当表哥让他上车的时候,朱富贵整个人都激动了,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上了车,又是摸又是看,嘴巴哆嗦着对宋志超说:“超哥,我坐车了,我真的坐小汽车了!俺不是在做梦吧?”对着自己的脸又是掐又是拧。
搞得司机师傅还以为拉了一个神经病。
实际上这个年代像朱富贵这样的“神经病”还有很多,一辈子没接触过时髦东西,看见会跑的小汽车就羡慕的不得了,以为那只有领导人能坐,当自己坐上的时候,那种满足和骄傲的心情是无以复加的。
司机师傅见宋志超还很正常,不,准确地说怎么看都像是个大人物,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和旁边那个土鳖简直相差太大,就问他要去哪儿。
宋志超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用手指夹着香烟伸出车窗外弹了弹烟灰,这才眯着眼说:“隆泰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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