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这样忙忙碌碌的,转眼到了五月初。
进入初夏的邺城,风比春日时小了些。街上行人渐渐多了。去年齐律选择在这里建府时,附近还只有三五人家,如今时隔不过半年余,齐府四周已经房舍林立。整个城东也变得繁荣起来。临街的铺面也都开了起来,白日里。吆喝声,讨价声络绎不绝。便是隔着几重门,齐府的内院都能闻到,这个时候。几个丫头会放下手中活计,然后抬头望向院门。
颇有种颜面有光之感。
毕竟不足一载,邺城与她们初到时。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便在这一日,齐律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旨意。
旨意言。皇帝染病,思齐律心切。让他奉旨携眷回京……
接了旨,齐律捧着圣旨,将自己关在书房足足半日。不论谁去敲门,他都不应。最终还是萧青芫一脚踢开了门,将在书房一脸呆怔的齐律拉回了后宅。
萧青芫不顾丫头婆子一路疑惑的眼神,将齐律掼进屋中,谢珂一见,赶忙吩咐雨卉让丫头婆子回避。院子很快安静下来,谢珂这才蹙了眉开口。“青芫兄长,你下手是不是重了些。便让阿律自己静一静又如何?”
齐律闻声,目光闪了闪,萧青芫提前和他说过大福泽寺主持了空大师的卜相,说是皇帝大行便在今年。
他当时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可是圣旨真的来了,他却忍不住的将自己关在书房,谢珂知道他在犹豫。便这般公然抗旨,实在落人话柄,可若是依旨行事,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皇帝对他总有那么几分父子亲情在。他是担心谢珂……而且,皇帝真的便要死了吗?
这个时候,齐律反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盼着皇帝早日归西,还是盼着他转危为安。
皇帝便是待他再狠,终究……曾经,他是真的疼过他的。所以今日接到旨意,他才把自己关在书房。如今听到谢珂质问萧青芫,齐律目光一动,随后自嘲的笑笑。其实谢珂什么都知道,所以她选择静静的候在一旁,让他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强行干涉他。
谢珂的话让萧青芫眉头拧成了麻绳。
“有什么好静的?回去便是送死,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有退路可走?”
在萧青芫看来,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不如趁机成事……皇帝怪罪下来,便将皇帝曾暗中谋害谢珂之事大白于天下,如今他为何不依旨行事?自然是怕皇帝朝令夕改再次暗中加害谢珂。
皇帝若是怪罪下来,正好把事情挑明……
多好的机会。可是齐律竟然在犹豫。“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萧青芫几乎像刀子般的目光中,齐律一字一顿的道。
“齐律,不要胡闹。”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地便是死地,怎么生?
而且这时候回京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要亲眼见到皇帝咽气?“阿律,这时候不是义气用事之时,我们还是要顾全大局。大鹰和阿善那边都已安排妥当,只待你一声令下。颜南那里也准备充足,一切,只欠东风。你现在如果真的奉旨回京,岂不陷自己于险境。
如果真的发生危险,大家便是相救,也怕救之不及。
何况还有谢珂,你要眼睁睁看她随你再赴险境,皇帝如何对她,你又不是不知。
你难道要亲自将谢珂送入虎口。”最后一句话,让齐律脸上神情大变。他看向谢珂,谢珂也正好望向他,夫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触,随后各自散开。齐律随后开口。“青芫,你真的愿意看到大魏血流成河?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看着爹娘失去儿子,女人失去夫君,孩子失去父亲吗?”
如果他公然抗旨,战事必定一触即发。
大魏近几年国力虽然大降,可若真的打起来,不管谁胜,也皆是惨胜。当初他和几人计划时,明明心如铁石,可事到如今,齐律心中却生出几分退却之意来。他不是怕,而是,不想成为大魏的罪人。
他并不后悔与大鹰和阿善结盟。只是希望这股力量能使在紧要之时。
都是爹生娘养的,他并不想大魏因他,而血流成河。
萧青芫沉默了。
他自然是不想的,比起齐律来,他知道的更多。他自幼自诩是个通透的,越是通透,越是看尽世间诸事,他的心越是冷越是狠,因为世间之事,实是残酷,没有一颗强悍的心,又如何能冷眼旁观。
所以他佩服谢珂,谢珂前世明明凄苦,今生她怎么敢这般将自己交付于齐律。
当真是个胆大的姑娘。如今,这个在萧青芫看来十分胆大的姑娘,正微垂着眸子,对于齐律的话,没有反驳的意思。
萧青芫轻轻一叹,觉得比起狠心来,其实面前这二人与他相比都要与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狠,是对旁人,对天下人。而他们的狠,却是对自己。“谢珂,你心中怎么想的,不妨直说。便是再难以入耳,我也要勉强听上一听。”萧青芫知道谢珂对他十分忌讳。
似乎生怕他在齐律面前说些什么。其实她不必担忧,那等怪力乱神之事,他自然不会对齐律开口。
便是他自己,也不愿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所以,他只是萧青芫,至于那些佛缘佛理,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入世,出世,出世,入世,年轻的时候心气高,觉得可以将一切分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十分自负,时至如今,他几乎看尽了世间百态,所以越发的觉得一切难以分辨。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既定?什么是命中该有?一切不过是他的想当然罢了……不得不承认,齐律已经说服了他。因为他确是不想看着大魏血流成河……所以他和齐律二人最终将决定权,给了谢珂。只待这姑娘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谢珂却笑了。
“……你们二人实在不必为了这个争辩。阿律,你和青芫兄长在这里坐坐,我去收拾行装。青芫兄长,其实京城不一定是条死路。
何况,我也想亲眼见证一些事。”她想看一看,湘王是如何登基的?谢珂说的坦然,而她没说的是,皇帝是齐律生父,她做为齐律的妻子,如何能拦着他去见生父最后一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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