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露出关切的神情:“对了,伤口恢复的正常吗?我记得当时医务官说过,想痊愈很难,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
卫来差点笑出来。
岑今这“跑题”的功力,也真是登峰造极:虎鲨几次提到船和赎金,她接的都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红海的天气、海里现在多产什么鱼、索马里的新政-府似乎完全不被各方承认……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话题始终也没能掰回来,岑今在饭桌上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今晚我住哪?真的是很累,过来的路上吹了半天海风,很想好好睡一觉。”
***
看得出,在接待岑今这件事上,虎鲨是下了心思的:舱里专门收拾了小隔间出来,几个平方的地方,摆了个单人小绷床、一张小桌子,角落还拉了帘供洗浴——墙壁上高点的地方有个水龙头,皮管接着隔壁的水箱,低处开了洞,废水会流到外面。
没有为卫来准备,大概根本也没把他当回事,岑今关门洗澡之后,沙迪带他去熟悉了一下附近的通道和洗手间,原路返回的时候说:“你可以去甲板上睡、驾驶室睡、饭厅睡,只要能躺下一个人的地方,哪都行。”
卫来说:“不用了,我睡岑小姐门口就行。”
沙迪说:“哦。”
他从兜里翻出一小撮茶叶,送进嘴里慢慢嚼起来,卫来在岑今门口坐下,估摸了下过道的宽度:“放不下棕榈席,给我一个垫子就可以,我可以坐着睡。”
“一个垫子就可以?”
“可以。”
沙迪继续嚼茶叶,嚼着嚼着,忽然呲牙一笑,露出和皮肤对比强烈的白牙来。
说:“你不用假装,你可以进她房间睡,我昨天晚上看到的。”
他嚼着茶叶走了。
卫来坐了半晌,心里骂:我操。
有一种千年打雁被雁啄了眼的感觉。
他咬牙敲门。
岑今刚洗完澡,裹好了披纱过来开门,没见着人,低头看,在门口坐着。
“你坐着干什么?”
卫来抬头看她:“被人欺负了。”
岑今笑笑:“你也有今天啊。”
说完了门一甩进屋,卫来大笑,伸手抵住门,笑完了才起身进来。
她坐回床上,桌上立了盏照明用的渔灯,瓦数不足,幽黄色的光像是随时要熄灭,她就坐在光里,裹棕红色的披纱,披纱上缀着的暗金纹泛奇异的色泽。
像一幅画一样,依赖这微弱的光而生,光如果没了,她也就不见了。
渔灯的光又飘忽了一下,卫来左臂上忽然起了奇怪的痉挛,他倚住门,想借这倚靠把忽如其来的不安压服下去。
岑今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
卫来笑起来,说:“你来,告诉你一个秘密,从没对别人讲过。”
岑今半信半疑,犹豫了半晌终于过来,问他:“什么秘密?”
卫来伸出右臂搂住她腰,把她带进怀里,低头吻住她鬓角,厮磨了好一会儿。
说:“我最初混在唐人街的时候,因为吃不饱,偷过东西。但是又要脸,没在街里偷,会专门跑到远一点的,白人住的地方。”
“不敢偷大的,能吃饱就行,面包啊、牛奶啊、饼干啊。”
岑今微笑,脸贴住他胸口,静静听他心跳:“然后呢?”
“有一次,被人发现了,我跳窗逃跑,户主是个暴躁的中年白人,在后头吼说,我再敢来,就要我好看。”
“我就没敢去,好一阵子没敢去。但有一天,饿得实在受不了,又转悠到那一片,发现只有他们家屋里,桌子上,有吃的。”
“那人也在,正对着电视机健身,中途转了个身,我吓得想跑,但是他好像没看见我,又转回去继续,过了会就离开客厅了。”
他口气不对,岑今紧张:“陷阱吧?”
卫来低头啄她嘴唇:“真聪明。”
“我又在门口观察了一阵,觉得没什么异样,就偷偷跑去开门,我身上带了铁丝,拧不开的门,我可以撬……”
岑今仰头看他:“你是不是……”
“刚碰到就被电了,没电晕,电飞出去一米多,左半边身子都是木的,嘴巴里一股金属味,我都佩服我自己,看到那人出现,我居然爬起来就跑,拼命跑。”
“一直跑回唐人街,才发现左边的手臂不能动了,很慌,害怕这条手臂是不是要废了,又不敢跟人说,说了太丢人……也没钱去医院。”
岑今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她伸手回搂住他,轻声问:“亲亲我,会不会让你好受点?”
卫来笑:“会,不过等会亲,让我说完。”
“还算幸运,担心了一夜,第二天,发现手臂又能动了。”
“但是那以后,有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压低声音:“每当我有什么强烈的感觉的时候,比如恐惧、狂喜、或者紧张,我的左臂,会先于其它的感官,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横过左臂给她看:“就好像有一股电流,从腕根到肘心……真奇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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