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藩的态度,让朱慕云更加想不通。看守所内的人必须死,而释放的二十一人,自己想过问一下都不行。哪怕给兄弟们赚几个烟钱也好啊,何必这么急切呢。军统的人,得知可以离开,哪个都舍得花钱。
这里面必定有猫腻,朱慕云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李邦藩是不是故意放掉这些人的?如果是自己,也一定会这样,放几个人出去,军统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甚至,还会混入几个投诚的,更加军统难以分辩。
这些人才被捕没多久,突然释放,恐怕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可就算朱慕云推断,其中有李邦藩的人,又能怎么样呢?这二十一人已经释放了,他们就像放回水里的鱼,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就算是军统,能找回这二十一人,想从中找出政保局的人,也非常困难。
甚至,这二十一人,都可以不承认他们被被捕了。因为看守所的人,都死了。没死的,都成了政保局的人。况且,他们抓进来刚开始登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用的肯定是化名。比如说,张三明明被捕了,释放后与军统联系上。他隐瞒被捕的经历,只说在外面躲了几天,军统如何查验?
如果这二十一人,是在一起释放的,那还好说。如果分批次释放的,每个人都不知道别人的情况,再想查出这二十一人,比登天还难。
“太可惜了。”朱慕云叹了口气,他早就想过,被捕的这些人,活命的机会不大。但也没想到,李邦藩竟然会这么快要他们的命。
这么快要他们的命,并非是因为痛恨,恐怕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保密。只是,这种话,朱慕云不会问,也不能问。以他的“智慧”,也“想不到”这一层。
“所有进入政保局的人,手上都要沾他们原来自己人的血。以后,手上没有人命,不能进入政保局。”李邦藩冷冷的说。
他不能再犯姜天明的错误,原一处都是军统古星站的人,这些人手上没见过血,对政保局的忠诚度不高。哪怕他们现在一五一十全部招了,一转身又能为军统卖命。
“此事何时进行?”朱慕云问,李邦藩实在太卑鄙了,既然用出这么无耻的手段。
朱慕云能想像得到,军统不少人之所以投降,只是迫于无奈。他们心里,或许还存有回归之心。然而,李邦藩的这一举动,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以后,只能一心一意为日本人卖命。就算有回归之心,军统得知后,还要敢吗?
“越快越好,明天在六水洲枪决。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去观看。与皇军作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李邦藩缓缓的说。
“明天?”朱慕云吃惊的说,这也太快了吧。但越快,就越说明有问题。
“军统在古星的组织,不说被连根拔起,至少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以后,就算邓湘涛再来古星,也必须重建古星区。这些人留下来,除了浪费粮食,再无用处。”李邦藩摇了摇头。
这些人死了,他的计划就能更顺利进行。所以,他们越死得快越好。中国人有句话,叫夜长梦多,他不想留下遗憾。以后,他不能再给军统在古星生存的土壤。他野心勃勃,希望能让古星成为皇军最坚固的后方。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足够的情报支撑。一旦邓湘涛,或者其他军统人员回来重建组织,他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军统的人,回到古星后,来一个就抓一个,来两个就抓一双。哪怕不抓,至少也要掌握他们的行踪。
“一次杀这么多人,晚上得给他们喝顿酒才行。”朱慕云说,任何年代,断头饭都是要吃的。他现在管着总务处,这是他分内的事。
“你安排吧,说不定有些人又改变主意了呢。”李邦藩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中国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没行刑之前,所有人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到动真格时,就尿裤子了。
“如果他们确有悔改之心,是不是可以活命?”朱慕云说,好死不如赖活,真到了生死关头,还能坚持不渝的人,并不多见。
“除非他们能提供重要情报,否则就算想投诚,明天也照杀不误。”李邦藩冷冷的说。他已经给过他们机会,现在见了棺材,再落泪已经迟了。
“是。”朱慕云没有再说什么,李邦藩已经下了杀心。现在,任何人都救不了他们。
既然结果没办法改变,就尽量让他们舒服点上路吧。他让人搬了几箱茅台到六水洲,又派郭传儒带着食材去六水洲,炒了几个拿手菜。今天晚上,饭管够,酒喝足,明天安心上路。
朱慕云在六水洲看守所,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孔。当然,那些人并不认识他,但是,朱慕云看过他们的照片。看到这么丰盛的酒菜,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日子快到头了。有人扒拉几口,突然轻声呜咽着,慢慢演变成嚎啕大哭。
前两天,他们还生龙活虎,战斗在抗日第一线。可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很快,还会成为冤死鬼。有人害怕、有人不甘心。
悲壮的气氛,在看守所开始漫延。朱慕云看着这些人,特别的伤感。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哪怕是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马上就要生离死别,他也不能多说一句。所有的话,都只能埋藏在心底。
“长官,我愿意写自首书,登报申报脱离军统。”有人突然大喊了一声。生命是宝贵的,真到最后时刻,终于有绷不住了。
“晚了。机会已经给过你们,就算现在写自首书,明天同样也要上刑场。”朱慕云冷冷的说,任何人都珍惜生命,特别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发出乞求,也是能理解的。
“有什么好哭的,明天就算要死,也要笑着死,绝对不能让日本人小瞧了。”也有人大声说,既然死不可免,那就留着最后的尊严吧。
朱慕云纵有千言万语,可他此时什么也不能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每人斟上一杯酒,默默为他们送行。这个时候,已经不分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一起。
但是,当所有人的酒都倒完后,朱慕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根据他掌握的数据,看守所内应该还有六十二人才对。可是,刚刚他只倒了五十杯酒。也就是说,还有十二人不见了。
朱慕云马上把华生叫来,问起这十二人的下落。明天他们就要死了,总不能今天都不能吃顿饱饭,喝顿好酒吧?这个规矩,可是几百年传下来的,哪怕就是日本人,也会遵守这个规矩。
“他们已经提走了,下午走的。”华生无奈的说。他整天待在六水洲,不能随时外出。传递情报,也只能靠上下班。下午发生的事情,最快也要晚上,才能传回猎手情报小组。至于朱慕云,到六水洲上就去了看守所,他还没机会说起此事呢。
“下午走的?放了?”朱慕云惊讶的说,看守所原本就释放了十五人,再加上这十二人,岂不是一下子放走了二十七人?
看守所总共关押了一百二十一人,审讯后,有四十四人叛变,剩下的七十七人,已经放掉了十五个。下午再放十二个,总共就放掉二十七个。
李邦藩脑子进水了?朱慕云下意识认为,这里面肯定有事。不是这十二人有问题,就是放掉的十五人有问题。或许,是那六个已经叛变的人有问题。不管如何,所有释放的人,都不能用。他必须尽快搞到这份名单,哪怕他们用的是化名,对邓湘涛也是有用的。
“我也不知道,是宪兵队的人提走了。”华生说。就算他是看守所所长,但在日本人面前,他连狗屁都不是。
“名单呢?”朱慕云问。
“他们根本就没要名单,随便挑了十二个人,押到船上就走了。我也很郁闷呢,只是他们有局座的条子,不敢多问。”华生说,想要在政保局活得久,就得少说多看,少问多听。
“昨天释放的十五人,你那里有名单吧?”朱慕云问。
“没有。昨天也是奇怪,他们从每间牢房抽一个人,最多抽两人人,也不审问,直接就让走了,连手续都没办。”华生摇了摇头,他也很想知道名单,可是,看守所关于军统人员的资料,昨天就被宪兵队的人拿走了。
好几十人,他又没有朱慕云的记忆力。没有了档案,根本不知道昨天放的是哪些人,下午被提走的又是谁。偶尔有几个可能有些印象,但是,这些人明天又要死了。恐怕不用多久,这就是一笔真正的糊涂账了。
“没有就没有了嘛,反正捞不到钱,死就死吧。”朱慕云叹息着说。
朱慕云拿了几条烟,给每人发了一包,明天他们就要死了,不但要让他们吃好,喝好,还要让他们抽好。
“兄弟,叫什么名字,走了后会让人给你们烧点纸,让你们在那边不受穷。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告诉我。能办的,一定办到。不能办的,也想办法给你们办。”朱慕云跟每个人都会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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