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小吉祥、宋嬷嬷、李大富、哑巴兄妹踏上了回京之路。因一边走陆路,一边行水道,两方人马正巧在中途错过,等贾琏到得金陵,贾环却抬手,颇为期待的叩响贾府大门。
三王爷已接到环儿来信,知晓他确切归期,当天一早便入宫请旨,又将五万两金票用一个不起眼的荷包装好,施施然朝荣宁街而来。
42四二
听见敲击声,门房将大门旁边的角门打开,不耐烦的问道,“谁啊?”
“快去通禀,就说环三爷回来了!”李大富粗声粗气的喊道。
“环三爷?哪个环三爷?”门房暗自嘀咕,朝当先那名少年看去,心中不由微惊。这少年好出众的人才,身着一袭纯黑斗纹锦衣,华贵的布料在日光下反射出微微荧光,更衬得他肤白如雪,唇似丹朱,最精彩的是一双眉眼,修长的眉宇斜飞入鬓,漆黑深邃的瞳孔占据了大部分眼白,且蒙着一层浅淡雾霭,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子冷漠的味道。
对方容貌瑰丽至极,神秘至极,甚至透出几分危险来,叫人看得久了只觉心惊肉跳,门房狼狈的移开眼,朝旁边瞥去,却见后边的马车上有一婆子探出脑袋,喝骂道,“作死的奴才,连贾府正经的主子都不认识了!快去通禀,就说赵姨奶奶带着环哥儿回府了,使人开门迎接。”
门房来贾府只有五年,未曾见过贾环,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环哥儿’三个字如雷贯耳。
“我的娘哎!是那个环三爷!”他惨叫一声,砰得关紧角门,边跑边大喊,“混世魔王回来了!快快快,快去通知各位主子,混世魔王回来了!”
府里好一通兵荒马乱。
贾环挑了挑眉,立在门前耐心等待,大约一刻钟后,只闻踢踢踏踏的跑步声越来越近,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到了也不开门,窸窸窣窣的排兵布阵。
又是小片刻,角门拉开一条小缝,门房探出脑袋,颤着声儿道,“环,环三爷,您请进,老太太叫您直接去见她。”
贾环将赵姨娘搀下车,步入贾府,看见拿着棍棒立在两旁,表情如临大敌的护院们,不禁讥笑道,“嚯,好大的阵仗!”
哑巴兄妹立马抽出腰间匕首,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边,视线对上那些护院便呲牙裂嘴,从喉头挤出野兽般的嘶鸣,叫人看了瘆的慌。
李大富抬头挺胸,信步前行,对这等森严阵仗视若无睹。有三爷在,怕个吊?
小吉祥,宋嬷嬷也都跟没事人似得,还有闲心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小声讨论贾府的变化。
护院们将大门堵住,以防这群人逃跑,看见他们镇定自若的态度,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情更忐忑难安了。今儿府中不会又发生什么血案吧?
“一去五年,贾府变了不少,都快不认识路了。”赵姨娘挽着儿子手臂,喟叹道,行至一处拐角,看见花丛中冷脸伫立的少女,她情不自禁的丢下儿子,快步迎上前,“探姐儿,你长大了,叫姨娘好生看看……”
“你们还有脸回来?”探春退后一步,冷笑道,“连赖大管家都给打死了,你们好大的威风!赖嬷嬷可是放了话,要拉你们偿命,此去凶多吉少,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只一句话,无论死活,万莫牵连于我。打小你便只顾着环哥儿,未曾理会我半分,我也不求你什么,这次便当你还了我那许多年的舔犊之情,我们日后各不相干吧。”说完干脆利落的走掉,不给赵姨娘半点反应的时间。
赵姨娘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朝儿子看去,眼睛一眨便流下两行眼泪。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女儿?这就是她怀胎十月辛拼死诞下的女儿?她简直不敢相信!
“哭什么!她什么德行难道你还不知道?早该习惯了!”贾环不耐烦的皱眉。
赵姨娘狠狠抹掉眼泪,平静开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免不了去操心。罢,各不相干就各不相干吧,我们走!”
一行人在护院的‘簇拥’下到得正院,甫一跨入门槛,一只茶杯便兜头砸过来。
贾环推开赵姨娘,轻轻巧巧接住暗器,置于眼下一看,嗤笑道,“哟,成窑五彩小盖钟,挺值钱的。”边说边五指微拢,将好端端一只茶杯徒手捏成粉末。
白色的尘粉从那纤细的指间漏下,骇得厅中众人心惊肉跳。好家伙,又长本事了!再过几年谁还治得住?
贾母本想给他个下马威,哪曾想却被杀了回马枪,为掩饰心中惊骇,一把拂落矮几上所有瓷器,斥道,“畜牲,给我跪下!”茶杯、茶盘、茶壶乒呤乓啷碎了一地,若当真跪下,膝盖便废了。
贾环掏掏耳朵,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走上前一脚踹开安坐于厅中的赖嬷嬷,扶着赵姨娘在她位置上落座。
“你,你……”赖嬷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身便朝贾母重重磕头,啼哭道,“求老太太替我做主!”
贾政也看不下去了,呵斥道,“环哥儿,你这是作甚?既做了错事,便拿出认错的态度来,还不赶紧给老祖宗跪下!”
“哦,我做错什么了?”贾环挑眉问道。
“你杀了我儿,还将我儿尸体送到太太房中,你敢不认?”赖嬷嬷尖叫道。
“原来是这事!”贾环拍了拍脑门,忽而裂嘴一笑,“杀他的还真不是我,不过就凭他干得那些事,死一万次也不嫌多!”
“畜牲!你还冥顽不灵……”贾母拍桌,正要发难,一个婆子急匆匆跑进来,大喊道,“老太太,晋亲王来了,说是让你们出去接旨!”
“接旨?接什么旨?”老太太惊疑不定。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夫人却陡然振作起精神,挥手道,“快快快,快去备香案!没准是大姐儿的喜事!”
大姐儿能有什么喜事?联想到亲王妃已然病故,亲王府中没有主母,莫不是大姐儿要扶正了吧?
老太太立时将贾环抛到脑后,领着众人匆匆行至大门处,却见晋亲王负手而立,身着亲王朝服,金黄色的布料上绣着四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腰间一根金镶玉束带,以大颗东珠并各色宝石点缀,左右各系一根金黄佩绦,长身玉立,俊伟非凡。
听见脚步声,他偏头看来,脸上虽带着淡笑,却释出一股浓重的威压,叫人几欲窒息。
寻到缀在人群后的少年,他挑眉,眼中的笑意层层荡开,把一身威势都冲淡了。
贾环朝他扬了扬下颚,脸上的冷漠讥讽被愉悦所取代。
见香案摆好了,三王爷也不废话,拿出圣旨朗声道,“贾环出来接旨。”
怎,怎是贾环?王夫人脸上的灿笑瞬间冻结,老太太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倒,好在王熙凤眼尖,顺手搀扶,才没叫她出丑。
贾环越众而出,撩起袍子跪下。
众人侧耳聆听,方才明白原委。没想到贾环赶考途中竟凑巧救下了濒死的晋郡王,两人一路互相扶持,安全回到金陵。儿子险死还生,皇帝自然龙心大悦,不但好一通嘉奖,还赏下不少金银古玩,最后叮嘱贾政一定要精心栽培贾环,将来为国效力。
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这样的赏赐已算是顶天了,况且他在皇上那里记了名,又有晋亲王这样的实权王爷照拂,日后科举出来还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的喜色消失的一干二净,唯独贾政激动的发起抖来。
贾环朝皇宫的方向拜了三拜,伸手接过圣旨。
三王爷顺势拽住他手腕,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王爷里边请,里边请!”贾环还未发话,贾赦已快步上前,谄笑道。贾政慢了一拍,也连忙躬身相邀。
三王爷携了少年阔步进入正厅,看见碎落一地的茶具,拧眉问道,“今日是环儿归期,厅中为何这般狼藉?”
贾母已回过味儿来,连忙弯腰说自己老迈,不小心碰了,垂头时狠狠朝王熙凤瞪去。
王熙凤心下十分冤枉,她之前当真以为那圣旨是大姐儿的册封圣旨,心里一欢喜也就忘了吩咐仆役们打扫。如今想来方觉得怪异,就算大姐儿扶正了,这圣旨也该下到王府,而非贾府啊!姑妈成日琢磨这事,脑子都疯魔了!
王夫人眼见着计划破灭,且日后贾环仗着三王爷这层关系,莫说府中诸人,恐连大姐儿也得看他三分脸色,心中郁怒交加之下竟失了分寸,冷声道,“王爷有所不知,环哥儿之前无故打死了贾府的恩人之子,且将尸体直接送入妾身房中。老太太见他行事太过荒唐,这才想着训诫一二,还请王爷明鉴!”
立在贾母身后的赖嬷嬷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贾政这下喜不出来了,瞪向王夫人的眼神凶恶至极,恨不能活吞了她!有环哥儿这层关系在,大姐儿晋位的事便有谱了!她偏要激得王爷厌恶环哥儿,这是自毁长城啊!母亲当年怎替自己相看了这样一个无知蠢妇!
贾赦幸灾乐祸的笑了。好么,二房刚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竟就内杠起来了!闹吧闹吧,最好闹大了叫王爷彻底厌弃二房一家,连带的大姐儿也失宠!
贾母的心情就复杂的多了,她一方面欣喜贾府子孙得皇上看重,另一方面又忧心贾环得势,压过宝玉去,脸上不自觉露出纠结的神色。但听闻王夫人的话,她顾不上纠结了,厉声呵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没有的事儿……”
三王爷拉着少年坐定,又伸手邀请赵姨娘,淡淡开口,“本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为着这桩,那赖大乃本王赐死,他死前说了许多胡话,详情你们自己看吧。”话落从怀中掏出一份状子,递给贾母。
贾母惊疑不定的接过,细细浏览,不一会儿手就发起抖来。立在她身后的赖嬷嬷伸长脖子偷觑,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往外冒,身子也摇摇晃晃,眼见就要晕倒。
王夫人用力捏紧手里的绣帕。
贾母看完铁青着脸将状子递给贾政,贾赦心痒难耐,挤过去一起看了,表情由幸灾乐祸渐渐转为怒不可遏。好个赖大,好个王夫人,竟胆大包天的把祭田都发卖了!那可都是他的家底儿啊!
王夫人拼命克制才没叫自己扑上去将状子夺了。
贾环亲自倒了一杯热茶,塞进三王爷手里。
三王爷浅啜一口,曼声道,“环儿在路上遇见重伤的本王,便将本王抬到车上救治,没想那名唤赖大的奴才竟一刀刺伤拉车的黄牛,害的环儿跟本王差点葬身崖下。本王当时便想贾府奴才好大的胆子,竟连皇子都敢谋害,莫不是想造反吧?”
听到这截,贾母眼底直冒金星,用指甲狠狠刺破手掌才没叫自己晕过去。她不能晕,没把贾府摘出去之前她绝对不能晕!
然而不等她开口解释,三王爷继续道,“后来细细一想,本王当时并没有表露身份,那奴才恐不是为了谋害本王,而是冲着环儿来的。平安回去后本王便捉了那奴才审问……”
这时状子已传到王熙凤手里,王夫人再也耐不住了,抢过去快速看完,尖叫道,“王爷明鉴,赖大说得没一句真话!这是有人买通了他故意污蔑妾身啊!”
三王爷见她到了此刻还意欲将脏水往环儿身上泼,当即冷了面色,呵斥道,“闭嘴!是不是污蔑,本王心中自有定论!”
王夫人噤若寒蝉,心脏却扑通扑通狂跳,仿佛下一秒便会破胸而出。这些事抖落出来,足够她身败名裂,也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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