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军的小艇上除了水手之外,只载了五人,其中为首的一个军官,满脸风霜之相,穿了件七八成新的军服,面色十分苍白,眼神却十分坚毅。
当他从舷间跳上船台之后,便一眼望见程慧香,却不行礼,只是随口问道:“三夫人也在这?”
他这番话有失礼的嫌疑,程慧香已经答道:“没想到是挺羽来了,我刚从山西回来,因为榆关道路不通,只好走海路了。”
柳镜晓一听程慧香的话,立即明了这军官的身份,此人名叫孙挺羽,是张步云的参谋长,听说其人才华横溢,但性情十分孤傲,是个很难共事的人物。
程慧香也知道他的性情,介绍起了王斌城:“这位是斌城旅长,关内的全权代表。”
孙挺羽完全没有败军之将的礼节,他冷漠地说了句:“久仰大名!”
王斌城也不在意,他说道:“我代表兴城父老,多谢孙参谋长的恩德了。”
孙挺羽两年前曾驻兵于王斌城的老家兴城,他率领部队兴修水利,修缮道路,对城乡父老多有泽被,王斌城的故旧多次来信介绍此事,王斌城才有此语。
听了这话,孙挺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说道:“斌城兄,实在过奖了,区区小事不必在意。”
他的目光看到柳镜晓和完颜玉琢,这一男一女身着破旧的奉军军服,不知是什么来历,便朝王斌城询问道:“这两位是……?”
王斌城答道:“是我义妹和妹夫。”
孙挺羽却又拉下来脸来,朝柳镜晓问道:“请教大名?”
柳镜晓面色平静地答道:“定边军柳镜晓。”
孙挺羽不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语气也十分难听:“就是那个率先背离我军的柳镜晓?”
柳镜晓最近经了不少风浪,他笑道:“想不到孙参谋长记得在下的名字。”
孙挺羽见柳镜晓不吃他这一套,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柳支队长,你背离故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可是……”
说话间,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你们定边军每个月的经费,我们总司令部不是每个月都照常下发,不欠一丝一文,你怎么在通电里攻击我们贪污中饱,专以克扣军饷为能事?”
柳镜晓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我们定边军每月只有一万元的维持费,可官兵总计有三千人,你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孙挺羽听了这话,猛吃了一惊,他快步走到柳镜晓跟前,大声问道:“此话当真?”
柳镜晓指天为誓,朝着大海大声说道:“等海天为证,我定边军一年以来,计得军费十五万五千元,绝不再多一分一毫,此言若有一丝虚假,天打雷劈!”
伴随着柳镜晓的呐喊,海面也浮现了几个浪头,涛声并着悲呛的呐顺声,飘入每个人的耳中。
孙挺羽也心知此言不虚,他大声道:“好!柳司令,这件事,我回沈阳后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还给你公道!”
不过除了这个小风波,这次谈判还顺一切顺利,孙挺羽同意奉军退出热绥察三个特别区全境,张步云也自动辞去柔然经略使的职务。
接着就谈到最关健的问题上,王斌城平平静静地说道:“中央这次出兵,大约花了七百五十万元,中央的财政本来就十分困难,这笔钱应当由你们奉军来出。”
孙挺羽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语气十分平缓,慢慢地说道:“我们东北赔偿九百万元好了。”
王斌城的脸色却是十分古怪,这个七百五十万元实际是个虚数,实际花了大约三百万元左右,上面给他的底价是四百五十万元,没想到孙挺羽反而自动往上加价。
这时候,孙挺羽继续说道:“不过这笔钱我们东北要求用在指定用途上,不能挪用一分钱!”
王斌城问道:“什么用途?”
孙挺羽好久都没说话,最后吐出了三个字:“京奉路!”
京奉铁路,复称北宁铁路、关内外铁路,是交通部一直想要修建的一条铁路,起于北京,终自沈阳,全长约一千七百里,另外还有五百里支线建设的计划,如果不算支线,关内关外各长约八百五十里。
但修建铁路耗资奇巨,平均一里铁路需五六万元,为了鼓励各省修建铁路,交通部有个政策,每筑一里铁路,交通部便补助一万元做为股金。
计算起来,北宁铁路约需九千万元巨资才能修建,而这条铁路的修建,对于奉系更为有利,中央政府更不愿奉系取得八百五十万元的补助金。
中央政府更愿意修筑自己控制区内的平汉、津浦两路,现在平汉铁路铁路全线贯通在即,津浦铁路北段也已开工。
这两条铁路耗资奇巨,津浦铁路北段长一千二百五十里,平汉铁路更是几近二千五百里,总计高达三千七百五十里,耗资几近一亿八千万元。
此前南方因此有一千多里的铁路,经常讥笑北方,而现在这两条铁路一建成,就在总里程上远远超过南方,北方反而可以讥笑起南方来了。
不过中央政府能控制的财政收入一年不过三四亿元,每年拔给铁路部门的经费不过两三千万元,本来是没有能力建设这两条铁路。
幸亏交通部多方谋划,从上海借得一笔二千万元的铁路借款,又发行一笔九百万元的铁路公债,然后沿路各省又筹措了三千七百万元的铁路建设费,才使铁路建设照常进行。
不过中央政府再无余力建设京奉铁路,奉系也没有什么积极性自建这条铁路,再说这条铁路必须联接平汉、津浦才能发挥商业价值,如此一来,就是东北独立修筑这条铁路,顶多只能修筑到山海关,成为一条断头路。
没想到今天孙挺羽居然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光是奉系要补助中央建设这条铁路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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