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隔岸观火,柳镜晓还千方百计煽风点火。
陈云杰在汉口有一篇讲话,说是愿把柳镜晓的部队编成一个混成旅,由湖北协饷。
柳镜晓得了这篇讲话,当真是如获至宝,当即发给各团的干部。
全师官兵是人人义愤,混成旅一般只能编两个步兵团,大伙儿刚升上来的军衔又要打回原型了。
于是五个团长带一大堆干部发表通电说:“……我等愿一致辞职,以待陈副使派员接任……”
这又是以辞职威胁的老套路,另一方面武汉方面的局势仍不明朗,王子春于八月十一日离汉南下,湖北各界临走前开了欢送大会,当然了,王子春即使搜刮得天高三尺,“脱靴”、“商民泣送三十里”的老套套是免不了的,只是大伙儿都没有多少热情。
陈云杰只是逼他辞职,倒没有为难于他,王子春趁机让人将历年搜刮五百万元汇到上海,以供养老之用,陈云杰也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
中国台上的高官,对于下台的大人物素来有一种特别的礼遇,这并非是有什么美德,而是生恐自己下台之后,别人用同样的套路来对付自己,至于为国家花不必要之钱,设不必要之职,那不过区区小事而已。
纵是如此,王子春上船之前,仍是泣不成声,他对送行的人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这次是上了别人的大当了!”
他倒没有指明到底是上了易恒赵还是陈云杰的大当,可能二者皆有之,不过这次还是直军把王子春坑得最惨。
直军此次援鄂倒是花了很大的本钱,除了程云鹗的直隶第一混成旅之后,八九两日京汉路南开列车十八列,运抵湖北的兵员几近三万人,计有中央陆军第三师主力和直隶第三混成旅、第四混成旅一个团等部。
直军以陈云杰出征,曹明看守老窝,留在直隶看守老家的部队,只剩下一个王斌城的第二混成旅和第四混成旅主力,稍嫌单薄了些,但这个时候冯大总统带“少许护兵自卫”的作用就表现出来了。
这“少许护兵”计有一师一旅,共计一万七千人,驻于近京,刚好和剩下的万余直军相互呼应,大伙儿终于明白了冯总统刚初通电中,到处劫掠以致“道路不靖”的强人究竟是谁了!
原来就是那位稳坐国务院的段总理啊……不过总理穷得要去客串强人,也确实是共和以来的惯例了。
不过天下的强人确实太多了,陈云杰不就是把湖北这个地盘抢到手了。
抢到地盘之后,总需要一番粉饰,陈副使当即召开湖北各界民众大会,大家一致推举来援的直隶第三混成旅旅长南耀萧为湖北督军。
当然了,官意即民意,这个各界民众大会也是陈云杰派兵抓来的几十号阿猫阿狗,然后刺刀下大家一齐举手赞成就通过了。
南耀萧以一个混成旅长直任督军,确实算是一个异数,不过陈云杰也有自己的打算,南耀萧是湖北人,后来家境困顿,被迫从军才加入直军,至少能造成一个“鄂人治鄂”的局面。
不过这位新任督军在陈副使面前,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陈副使神气十足,到处调兵遣将,南督军则处处看着陈副使的颜色行事,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当真是林妹妹初进大观园的那般模样。
别看南督军在陈副使面前战战兢兢,在湖北人面前又是威风八面,他一上任当即指派三十多个县长,省府各厅自厅长以下,也被他清洗一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中国人永远不变的至理名言,当然了,南督军这番作为当然引起了湖北人的反感。
这个南耀萧自称湖北人,哼!他嘴里说的是直隶话,做得是北方的大官,可以说是和湖北一点联系也没有!还说什么援鄂之后直军立即北返,他们北方政客的话能信吗?
都是一群政治骗子,当初直军入江苏也不是这样说的,可是大兵源源而至,到现在江苏还是直系的殖民地!这分明是想把湖北变成直隶的殖民地!
不过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还是柳镜晓,十二日南督军正式就职,柳镜晓当即就有通电给他,电文不称督军大人,而称呼他为“南旅长”,不承认他的督军位置,电文中颇不客气:“……祸害家乡之徒,实是世上最为狠毒之徒……”,就差直接点南督军的大名了,把陈云杰给气坏。
这还没完,接着完颜玉琢又立即给了陈云杰一闷棍。
原来陈云杰一到南京,就以宣布禁止一切集会,同时向武昌商会发了请贴,当然大家都明白陈副使的请帖意味着什么。
在枪口之下,陈副使会很温柔地说出部队种种困难之处,然后请大家帮一帮他的忙,接着大家“争先恐后”地自愿捐献大笔大笔的军费,当然陈副使绝对是说这是“借”。
不过这种借法,从共和开国以来,还没听说有哪位仁兄还过一次。至于不识大局的家伙,陈副使会很客气地留下他一起谈论金钱与生命的哲学,直到他家里“自愿”送来借款为止。
所以湖北方面对直军非常不满,这帮人纷纷团结到完颜玉琢的旗下,毕竟人家有湖北陆军第一师的背景。
虽然这支部队实际也不算标准的鄂军,可现在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比陈云杰的直军顺眼。一时间,完颜玉琢在汉口的住处,行人终日不绝。
一得到柳镜晓这封电报,湖北地方人士当即活动起来。
被南督军免职的三十多个县长,一听到风声,抢先宣布独立,不服从南萧耀这个“非法”督军的命令,当然了,既然独立,那就要暂时截留一应税款,这些税款自然由县长保管负责,好让县长养老送终也有些本钱。
这个“非法”大有意味,要知道督军当由中央任命,现在南督军只是被“推举”出来,还没有正式得到中央政府的任命。
当然了,这种任命只是形式而已,堂堂中央政府连柳镜晓这么一个小团长都撤不掉,更不要说干涉一省督军的更替了。
但这些县长就是抓住这一点,硬往死里打,南督军立即变成了武汉市长,出了武汉他的命令便不管用了。
当然,集体罢工是将军们最喜欢用的招数,只是人家用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不好受。
这还不算,接着完颜玉琢又策动这些地头蛇来一狠招。中国人素来有一种法不责众的错误概念,闹事的人越多越好,所以督军上任的第三天,武汉市内突然出现集体罢市。
首先商会为了免去陈云杰的免费大宴,“自愿”罢市,第三师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商店,成效却不大,反而让记者写了直军如何暴虐的报道。
接着,工人也搞起罢工,当然他们嘴上也说是“自愿……自愿……”,不过工厂主只是作了小小的宣布。
公务人员也不落人后,当然他们也是为了饭碗而已,即将下台的各厅厅长亲自上阵,大批大批的公务人员消极怠工,南耀萧这个新督军一下子变成光杆督军。
学生开始罢课,他们胆子更大,几千热血有余的学生冲上街道高举:“鄂人治鄂!非法督军下台!”之类的标语,陈云杰刚刚说过不许非法集会,这时候又改口说要“文明集会”了。
那是因为几个校长听说南督军准备撤换他们,当即动员起来的力量。
柳镜晓也很配合,当即派了四个连队拉成长队,伪装主力向武汉进发,同时发电说:“南旅长上任,镜晓不胜欣喜,故亲率健儿到汉贺喜……请勿误会,此纯为贺喜故……”
天底下哪有带大部队上门贺喜的道理,陈云杰原来还有武力镇压的意见,一听说柳镜晓的部队向武汉进发,连忙打消念头,另一方面又派了一个团负责防御柳镜晓的进攻。
这几天直军正面的战事极度不利,直军沿汀泗桥到武汉布置了三道防线,一线为汀泗桥,二线为咸宁,最后是贺胜桥。
驻守汀泗桥仍是程云鹗旅,正面进攻的湘军只有大胖子鲁荡平的湖南第二师,其余的湘军这时候正在补充柳镜晓的粮弹,随时准备加入战斗,而听到王子春去职的消息,鄂军的左右两翼也彻底崩溃,湘军前线的兵力又增加了两个混成旅。
湘军在和柳镜晓部交战的过程琢磨出不少战法,汀泗桥的战事虽然并不激烈,可程旅天天失利,不是今天一个连被歼灭,就是昨天一个营受挫。
湘军内部说:“想不到天下第一铁军不过如此,还不如柳镜晓的定边军能打。”
陈云杰天天大骂程云鹗,可程云鹗还是十分不争气,他很想自己亲自上阵,可又给这些杂事缠住身,一时间急死他。
不止是他,南督军也发现自己跳进了一个火坑,骂自己的通电一通接着一通,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自己却有一点反击的力量都没有,犹如是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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