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镜晓和夏刚算是不打不成交,两人客气了一番之后,柳镜晓便问道:“现下湖南方面的情况如何?”
夏刚只能抱以苦笑一声:“援鄂失败之后,部队就已经发不出军饷了……我这个团上个月的军饷还一点都没着落……现在更掺,湖南全省内战,谈严和易恒赵都要我们加入他们的阵营,我们很难做人啊!”
夏刚口里的谈严,就是当初在羊楼司和柳镜晓谈判的湘军代表,他虽是文人出身,可最近二十年来,屡次出任湖南督军、省长之职,手底下更有两个混成旅的基本部队。湖南内部势力以易恒赵最强,其次就是这位谈严,现在易恒赵败退回湘,对湖南内部就控制不住,而这位谈严就不安心于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柳镜晓笑了笑:“没事……都是湖北人,你去弄两条船,到四川运些食盐下来,这其中的关节我包了就是……给弟兄们发点军饷吧!”
夏刚是感激不尽,连连打拱道:“多谢柳师长了!”
现在从四川运盐,关健是打通柳镜晓这个关节,两船盐能赚下上千大洋,也能解解夏刚的燃眉之急,柳镜晓又问道:“湖南现在内战打到什么程度了?谁胜谁负?”
夏刚连连摇头,苦笑道:“一日之内,两都互陷,这是内战奇闻!现在全中国的人都拿这当笑话看!”
柳镜晓大为不解,徐如冰也插嘴道:“一日之内,两都互陷,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湘军回湘不久,谈严和易恒赵两派就发生了争执,谈严攻击易恒赵勾结陈云杰,准备联合出兵消灭湘军各系,请易速速打消此念,“否则吊民伐罪,海内岂无健者”,易的回电是:“断不至丧心病狂,引外兵以糜烂桑椊”,看似谦和,实则是双方关系破裂。
不久谈严在衡阳集中大兵,准备攻陷长沙,易恒赵也不手软,立即集结大兵,兵发衡阳。
经过一番恶战,谈严军不敌易军,被迫退出衡阳,十月三十一日,易军进入衡阳,为此易恒赵在衡阳摆了庆功大会,准备镐赏全军。
大会开到一半,突然来了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文,他的老窝长沙也给谈严的部队给端了。
端他老窝的是易恒赵手下的一个营长朱耀华,这个朱营长是谈严的旧部,平时就深受谈的影响,他个人一向忠于谈严,等易恒赵率领大军出动,他率领自己的一个营和服从他命令的一个营,就取道宁乡直冲长沙。
易恒赵把自己的部队全部带到衡阳,后方空虚,长沙守军只有鄂军团一部千余人,此外尚有他自己的一个警卫营。
鄂军团因为自身实力太弱,所以在湖南内战中一直是保持中立态度,只负责维持省城治安。因此未经激烈战斗,这个警卫营就只能落荒而逃。
长沙城落入谈军之手,对于易恒赵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立即收拾大军往回赶。
这就是号称内战奇闻的:“一日之内,两都互陷!”
朱耀华部正在长沙上准备恭迎谈严回省,没想到易军在十一月二日终于赶到长沙外围约一日行程的地方。
攻入长沙城的朱耀华部只有两营,一见易恒赵主力回援,立即退出了长沙。
湖南省各界人士正在准备恭迎谈督军回省就任,一见风向不对,立即改为“欢迎易督回省视察”。易恒赵总算是收复了长沙,可这也给谈军以喘息的机会,现在双方激战不止。
柳镜晓一听到这事,笑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后来问道:“夏老哥,现在鲁荡平是属于哪派?”
当初羊楼司一役鲁荡平这个大胖子纵横火线,十分卖力气,所以柳镜晓对于他印象深刻非常深刻,夏刚说道:“鲁师长现在是中立派,正在调解双方的争议,不过大伙儿都想着,鲁师长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有了胜算……”
说完这话,夏刚又说道:“听说段总理有南征的意思,到时候战场相见可要放我一马!”
柳镜晓向房中几个人挤挤眼,把夏刚拉到船舱内的一个小房间说话。
大伙儿知道柳镜晓有要事要和夏刚相商,照旧玩麻将,有的则向徐如冰打听起柳镜晓的事情。
他关上房门说道:“这哪能啊!这南征,我也打实话说吧,我一百个心胆不想去打,打下来的地盘也不是自己的,就是白费力气!如果到时候真遇上,我们湖北部队不打湖北部队,朝天放枪就是!”
夏刚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鄂军部队,柳镜晓的湖北陆军第一师却是个大杂浍,算不是正宗的湖北部队,只是现在为了套交情,所以柳镜晓才说了这样一段话,夏刚也说道:“那是一定!一定!羊楼司我的好几个连不是一枪不放,归顺了柳老弟的部队!”
一说到这,柳镜晓突然又问道:“夏老哥,也问个事,部队既然发不出饷来,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船上玩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镜晓是知道夏刚的来历,这夏刚的发家也算是有些戏剧性,当年北军南征,夏刚其时是鄂军的一员老兵,在湘南夏刚的那个旅全军溃败,夏刚和溃兵们星夜向长沙逃奔,途中发现水田中有一口很大的皮箱,他把皮箱运到岸上,开箱发现满箱钞票,驮在马背上,徒步护行。
这时候南军紧迫不舍,北军溃兵纷纷向后溃退,眼见钞票不保,夏刚忽然灵机—动,扛起团旗为先导,大呼“老乡们,跟我走吧,我这里有饭吃。”溃兵见有团旗,以为部队长官仍在军中,都朝着团旗的方向前进。走了一天,夏刚索性将团旗插在要道口,声称他是奉命收容部队,开箱摆出钞票,有枪者各发五元,无枪者各发一元,溃兵们争先恐后报名登册,共集结七八百人。
其后这支部队没有回到湖北,而是留在了湖南,以后王子春大事裁军,有一批鄂省籍的保定军校毕业生,正苦于投奔无门,一听说夏刚在湖南已有了武力基础,一时间欣喜莫名,纷纷渡江南去。夏刚得到这么一批保定生的资佐,军容立有起色。其时湖南内战,长沙得失无常,夏部因系客军,不倒向任何一方,只维持长沙治安,反而得以长留长沙。
柳镜晓听人说过,这夏刚虽不学少文,但心胸宽阔,能驾驭良才,又是个和官兵们同甘共苦的实干人。
听了柳镜晓的话,夏刚说道:“我这也不得已啊……”
原来鄂军团回湘之后,很受湘军的歧视,一些湘军将领时不时对他们说些冷言冷语,说:“都是你们湖北人捣乱坏事……”湘军欠饷已久,易恒赵原本允诺打下武汉之后发清欠饷,现在伤亡将士数万人,未得湖北寸土,反而把岳州给丢了,所以大家抱怨在鄂军团身上。
易恒赵也趁机拖欠他的军饷,意图吞并他的部队。他败退回长沙的时候,尚有败兵三营千余人,每人每日只发给菜金五分,后来连这点微薄的菜金都无以为继。
这时候夏刚愁闷昏睡,一筹不展,没想到突然来个时来运转,他对柳镜晓说道:“有个公司的经理来约我到船上去玩,并约我打麻将牌,我手中无钱,不敢凑脚。那位经理要我打,并说‘我们这里常常打牌玩,是打筹码,礼拜六才结账,不要紧,你打罢。’第一次雀战结果,赢了两根地牌筹码,不知是代表多少钱。到了礼拜六,该经理送六千元给我,说是司令赢的钱,并约我当天再去玩。”
六千?柳镜晓也吓了一跳,他现在手底下虽然有着近三百万元的款子,可是一周下来弄个六千块,也确实是够有运气了。好运气!柳镜晓也知道那经理让夏刚上船打牌是深有用意的,他们携带些违禁的私货,必须要有军官坐镇,要不然被查抄到就要血本无归了,只是没想到这夏刚打起麻将运气竟然如此之好。
夏刚接着说道:“从此每天到这船上来去打,虽然有胜有负,可总得算来赢了很多,后来我把小老婆也带去打,她也是赢,昨天一算,到现在总共赢了两万元,总算是得以渡过难关!”
柳镜晓看这船舱之中的富商绅士,哪一个都是有着百万身家的人,平时就赌得很大,给夏刚赢个两万块,估计也是给蚊子叮上一口吧。
柳镜晓笑了笑:“夫人今天怎么没来?”
夏刚道:“他给部队发饷去了,再说了,我还庆幸她今天没来,没听说现在四川人都说‘柳镜晓一天要玩四个处女,而且只要是漂亮女人他都抢,无论是望门寡还是尼姑……’,否则让柳老弟见了,不是坏了我们的交情吗!”
柳镜晓知道夏刚是在说笑,也不在意:“夏老哥,有件事情倒想请你帮忙……我和谈易两位将军,也算是有交情的,到时候还请您引见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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