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忠勇伯夫人李绾过来,陪程老太太长篇大论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临近午后,姜彦明遣人叫李丹若回去,说有急事,李丹若一去不返,李绾在姜家也是常来常往,和程老太太闲话说过瘾了,想起还有寻李丹若的事,也不用人陪,自顾穿过角门去寻李丹若。
李绾甩着手,转头看着虽小却收拾的生机勃勃的小花园,转过正屋屋角,见院子里空无一人,皱了皱眉头正要扬声叫一声李丹若,隔着窗户,却听屋里传出李丹若显得有些恼怒的声音:“……这叫什么事?!纳小也不是不能纳,可哪有这么个纳法?”
“……又不在,唉!”是姜彦明的声音,李绾一颗心‘呼’的一声提了上去,这是说谁呢?怪不得院子里没人,李绾忙掂着脚尖往后退了半步,挥手示意随行的大丫头悄声后退,自己躲在窗户旁,支着耳朵听话。
“就是在永州再做一任,那还是得回来,到时候怎么办?”李丹若的话里透着火气,姜彦明又叹了口气:“其实这妾在永州以大妇自居倒不是大事,就是……准备让她生孩子,若是女儿还好,这一任五年,真生几个儿子出来,这事……”姜彦明一阵长吁短叹。
“这话又没法说……”
李绾听到这里,哪里还按捺的住,几步冲过去,重重的推门而进叫道:“谁要纳小?谁以大妇自居了?”
屋里,李丹若和姜彦明乱成一团,哐铛几声也不知道咂了什么东西,李丹若脸带仓惶的奔出来,看着李绾堆了满脸笑容道:“姑母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我要是吭声,还能听到这些话?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姑父纳了小了?还让她以大妇自居,还要生儿子?”
“姑母听的这是哪跟哪啊?”李丹若一脸的哭笑不得道:“姑父那样的人……姑母还不知道,说有是……是别人……是一个偏将……五郎,你跟姑母说,不是姑父,是别人。”
“姑母息怒,真不是姑父,是姑父身边的一个禆将,姓……”
“你们两个别跟我打马虎眼儿!当我老糊涂了?一个禆将纳妾管你们什么事?你姑父纳了几个?”
“真没有。”姜彦明苦笑着连连长揖不停,李绾只气的脸色发青,李丹若忙倒了杯茶奉上前道:“姑母平平气,真不是姑父,是老……七,七郎来信说的闲话,就说这个禆将做的那些个荒唐事,姑母您坐,喝口茶顺顺气。”李丹若仿佛语无伦次的劝着:“真没骗您,您要是不信,永州又不远,一看不就知道了。”
李绾一下子听怔住了,抬手推开李丹若手里的杯子,恼恨的喷了口气道:“永州就是远,我也能去!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当初就该随他一块儿去!”
“可不是,就是这样,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成了家,家里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姑母过去,姑父日常饮食也好有个人照料……”李丹若忙殷勤无比的劝道,李绾瞄着她气恼道:“幸亏我听到了,要是没这个巧宗儿,你就准备一路瞒下去了?”
“我早就想劝姑母去永州陪陪姑父了,比起京城,永州怎么说清苦得多,姑母去了,姑父这日常起居上也能舒心些。”李丹若避而不答李绾的话,却又话里有话的算是答了,李绾呆坐了一会儿,重重的拍了下炕几,站起来道:“我后天就启程!”说着,转身大步而出,也不理会李丹若和姜彦明跟在后面一串的劝这劝那。
李丹若看着李绾的车子转出了胡同,抬手抚了抚额头,长长的舒了口气,后天启程最好不过,就算路上知道确实是禆将纳的妾,可有了这疑心,这永州就是必定要去的了,等这一任回来,宫里的事应该消停了。
“姑母气恼得很。”姜彦明站在李丹若身边感叹道:“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大气性?看样子,不说生几个儿子的话,姑母也得赶过去。”
“就是老夫老妻了才气呢,”李丹若转头看了姜彦明一眼道:“姑母和姑父感情甚笃,夫唱妇随了大半辈子,突然听说丈夫纳了小,眼看着自己的夫跟人家卿卿我我,这心里怎么好受?”
“感情笃深不是更该替丈夫……”姜彦明话说到一半,见李丹若似笑非笑的斜着他,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李丹若轻轻讥笑道:“圣贤之书你读的通透,都说做人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人家敬你爱你体贴你对你好,你自然也要加倍回报,夫妻之间不也是这样么?女人也是人哪,算了,”李丹若说到一半,突然烦恼颓然的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个了,世情如此,多说何益!?”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必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姜彦明忙笑着解释道,李丹若神情微微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又失笑道:“君子一言是吧?若……算了,你还回衙门吗?”李丹若转了话题,姜彦明却又将话扯了回来:“不光是君子一言,我不想让你心伤难过。”
李丹若脚下仿佛滞了滞,没接姜彦明的话,却笑道:“从前听大伯娘说过一个譬喻,说的好极了,她说这妾生女,就是硬生生扎进肉里的一根深刺,若是女儿还好些,忍着痛等她大了,要嫁人了,也就等于伸手拔了刺,那刺留下的疤虽然还在,可刺到底是没了,可若是个儿子,这根刺就要在你肉里生根发芽,再从你身上肉里长出来,长大生枝生叶开花结果。”李丹若一边往回走,一边慢条斯理的和姜彦明说道。
姜彦明听的打了个寒噤道:“这譬喻……血淋淋。”
“可不是,就是这样,老祖宗不容易。”李丹若突然转了一句,姜彦明脸色微变,两人直沉默到进了屋,姜彦明接过李丹若递上的茶喝了一口,才低声说道:“怪不得我做的再好,老祖宗也不会打心眼里高兴。”
李绾行动极速,隔天一边让人收拾行李,一边进宫见李贤妃和李凌波辞了行,又往李玉靖等几处辞了行,果然是后天就启程上路了,长子刘世扬哪里放心母亲独自上路,亲自带了几十个长随跟着上了路。
李丹若十里长亭送走李绾,长长松了口气。
十月中,孙先忠母亲过六十六寿,孙先忠刚升了刑部尚书,正春风得意之时,母亲又是六十六岁寿辰,这一场寿宴办的极是热闹喜庆。
李丹若和姜彦明的车子刚转进孙府门前大街,就看到前面车子一辆挨一辆,挤的简直水泄不通,好在有十几个一身崭新靛蓝绸衣的孙府下人精神十足的来回跑着指挥着车子,就是这样,两人在大门口直挪了将近两刻钟,才挪到大门口,姜彦明下了车,车子在孙府下人的指挥下继续前行了一射之地,这才进了女眷进出的偏门,李丹若也不等车子进二门,就扶着姚黄的手下了车,从一辆辆车子旁边步行进了二门。
孙先忠夫人邢氏带着两个媳妇和几个有头脸的婆子正站在二门内迎客,一眼看到李丹若,邢夫人忙紧走几步过来,亲热的握住李丹若的手笑道:“怎么才到?你再不到,我可就打发人去接了。”
李丹若被她亲热的诧异而意外,面上却丝毫不露,忙笑着曲膝见了礼正要答话,邢夫人却不等她说话又道:“今天来,可得好好乐一天,就当自己家里一样,千万别拘束见外,来,我带你进去。”
“哪敢劳动夫人,再说,夫人这里还忙着呢,我自己进去就行。”李丹若忙笑道,邢夫人顺势笑道:“什么劳动不劳动的!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
“就因为不是外人,不用讲究那些个俗礼,这会儿夫人哪得半分闲空儿?我不能给夫人代劳招待诸贵宾,也只好替夫人照顾好自己,好歹给夫人省一点心。”
“就是这话,咱们娘俩可不用讲那些个俗礼。”邢夫人被李丹若的话说的满脸笑颜,招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嘱咐她引李丹若往后园进去。
孙府今天宾客极多,后园分了四五处宴客,李丹若一路行一路度着主次,看来正中的轩敞的大花厅应该是主席了。
婆子引着李丹若转过花厅东面的暖阁,在暖阁门口正遇上三伯娘严氏,严氏忙亲热的招呼李丹若道:“四姐儿也来了,寻到座次没有?这孙府真请了不少人,我看的头都晕了。”李丹若忙见了礼笑道:“还没呢,邢夫人让这位嬷嬷带我过去。”
“姚五奶奶在大花厅里头。”婆子忙恭敬的笑应了一句,严氏面色微变,扫了眼身后的暖阁,又看了眼大花厅,哈哈了两声道:“你们府上这座次排的有意思,竟让人看不出门道来,怪不得这么乱。”
婆子陪笑没接话,李丹若瞄了眼暖阁,三伯娘必定是在这暖阁中的,这孙府的座次排的是有意思,三伯父虽说品级低,可李凌波毕竟是宫里的美人……孙先忠走的可是刘贤妃的路子,李丹若心思转了数圈,脸上温和的笑着,紧了紧斗篷道:“也不知道大伯娘来了没有,我这一路过来一路寻,竟没看到。”
婆子是个机灵的,见李丹若将斗篷裹紧,忙笑道:“外头冷,太太、奶奶到里头暖和暖和吧。”李丹若趁机曲膝辞了严氏,跟着婆子进了前面大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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