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娘家离京城毕竟隔着一个来月的路呢,这信儿得的晚,可三奶奶苏氏娘家就在京城,这信儿得的不比姜家晚多少,苏氏继母邵太太在屋里转了几万个圈子,思来想去想的头如斗大,只悔得肠子青,当初要是眼光放长远点……唉,谁有前后眼来!当初那可是谋逆的大罪,谁知道这几年功夫竟脱了罪,竟是误伤!等姜家爷们回来,那还不得官复原职!只怕还得高些呢,她家四房,眨眼功夫都做到三品侍郎了……
不行,一定得去一趟,这张老脸就豁出去了,这门亲不能断了,邵太太拿定了主意,出门寻了吴氏父亲,关了门,嘀嘀咕咕商量了大半天,出来叫了管事和管事婆子,一切准备停当,隔天一早打点好了,坐了车往姜府过来。
赵氏得了禀报,想了想吩咐道:“去跟三奶奶说吧,听她的意思。”婆子答应了,转身去寻了苏氏说了,苏氏没等婆子说完就竖眉大骂:“忘恩负义不要脸的腌臜货,她还有脸上门!她怎么有脸上门?!给我打出去!一顿棍子打出去!”
如今姜府的丫头婆子多是新来的,从前那些陈年旧事并不知晓,被苏氏吓了一跳,连往后退了几步,连连答应着往后退个不停,没等婆子退出屋门,吴氏缓过口气,突然又叫住婆子道:“慢!”婆子吓的赶紧停住,苏氏两根手指飞快的点着榻几,这么打出去太便宜那个老虔婆了,她即上门找骂,不叫进来恶骂一顿,再打几下如何能消这心头之恨?
“去,叫她进来!”苏氏厉声吩咐道,婆子也顾不得头晕,急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不大会儿,婆子引着邵太太到了院门口,离院门还有十几步,邵太太放慢步子,不动声色的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到婆子手里笑道:“多谢嬷嬷通传。”婆子捏了捏荷包,瞄了邵太太一眼低低道:“三奶奶这会儿声气不大好,太太且劝劝。”邵太太自然明白苏氏这声气为什么不好,笑谢了婆子,暗暗调了调气息,这是一场硬仗。
苏氏端直的坐在榻,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掀帘进来的邵太太,邵太太春风满面,顶着苏氏那如刀般恨不能把她穿的遍身血洞的目光,离榻四五步,倒先冲苏氏福了福道:“我来看姑奶奶了,姑奶奶大喜,往后必是大福大贵!”
“你怎么有脸进来?”苏氏咬牙切齿道,邵太太又曲了曲膝陪笑道:“姑奶奶总是苏家姑奶奶,从前都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识,那么大的事,我这见识,吓坏了,委屈了姑奶奶,为了这个,老爷天天骂我,都是我活该,姑奶奶是有大福的,大人大量,这福都是姑奶奶大人大量修来的,姑奶奶别跟我这样的一般见识。”
“你还知道!”苏氏被她这话倒勾起满心怒火来,顺手拿起榻几上的杯子,用力砸了出去,邵太太竟不躲闪,硬生生受了苏氏这一茶杯,茶叶沾了满身也不拭,只陪笑道:“若能让姑奶奶出了这口气,再怎么着都是该的。”
“滚!我没你们这样黑心烂肺的娘家!从那天起,咱们就断了这门亲,滚!给我滚!”苏氏声音带着哭腔痛骂道,邵太太咽了口口水,举了手里提着的极小的包袱陪笑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敢辩,也不敢求姑奶奶饶过,这个,这里头是老爷和我给姑奶奶又备的一份嫁妆。”
苏氏火气上冲,正左右寻着东西要再砸过去,听了邵太太的话,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定在了那里,邵太太紧盯着苏氏,见她呆住了,心里暗暗松了半口气,忙接着道:“姑奶奶的嫁妆遭了劫,这女人没有嫁妆傍身怎么行?你父亲和我就替你又备了这份嫁妆,姑奶奶看看,家里这几年生意上不顺,若是象前几年银子充裕,还能给姑奶奶多备点,如今姑奶奶先拿着,等年底各处进项来了,我再给姑奶奶补些合用的进来。”
苏氏目光复杂的看着邵太太,沉默不语,邵太太小心谨慎的瞄着苏氏,往前走了几步,将包袱递到苏氏手里,声音温和小意的笑道:“姑奶奶看看,虽说不如姑奶奶出嫁的排场,也差得不多,你父亲哪舍得委屈你?这娘家就是替姑奶奶撑腰拿银子的,要是没了娘家,那女人还不得任人欺负?”苏氏想把包袱摔到邵太太脸上,再甩她几个大巴掌,可那包袱仿佛有千斤重,压的两只胳膊无论如何抬不起来。
“姑奶奶刚回来,各处都要收拾,我就不多耽误姑奶奶了,姑奶奶这一处若少什么,只管打发人家里拿去,姑奶奶是有娘家的人,咱们断不能让人家轻看了,姑奶奶忙,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望姑奶奶。”邵太太是个精明人,见好就收,柔声细语的告了辞。
苏氏看着邵太太出了门,低头盯着手里的包袱看了半晌,慢慢打开,包袱里的册子整齐厚重,苏氏翻开刚看了一页多,她这一处的管事婆子莫名其妙的进来禀报道:“三奶奶,苏家管事抬了好多箱子过来,说是姑奶奶的东西……”
“我知道,”没等她说完,苏氏就打断了她的话:“拿了这册子,一件件仔细对好收起来吧,嗯,先去跟大/奶奶说一声,这是我娘家补的嫁妆。”管事婆子惊讶而羡慕的看着苏氏,急忙接过册子答应了,转身出去了,苏氏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窝在心口的那口恶气散的无影无踪。
和邵太太前后脚到姜府的,是姜艳树夫家嫂子袁大太太,赵氏客气的迎到二门里,袁大太太正一脸疼爱的从后面一辆车上接了两个孩子下来,大的男孩子十四五岁,小姑娘十岁左右,赵氏一眼认出这是二姑奶奶姜艳树的一双儿女,忙上前见礼道:“好久没见大太太了,一向可好?这是珏哥儿和琳姐儿吧?好些年没见了,我有点不敢认。”袁大太太脸上闪过丝尴尬和不自在,忙笑道:“可不是,孩子就是长的快,几个月半年不见,就不敢认了呢,珏儿、琳儿,快去给大舅母见礼。”
珏哥儿拉着琳姐儿上前见了礼,中规中矩的叫了声‘大舅母’,显得很是生份,赵氏忙伸手拉起来,没想到袁大太太会带两个孩子来,见面礼也没备下,她穿戴又简素,身上一件值钱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无,只好先不得见面礼的事,只拉着两人的手笑道:“咱们进去见太婆婆去。”
姜艳树得了信儿,急奔到程老太太处,连和袁大太太见礼都顾不得,一把搂住两个孩子泣不成声。
程老太太和袁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送走了袁大太太,却将珏哥儿和琳姐儿留下了,袁大太太仿佛已料到一般,一句多话没有,只笑着说回去打发人送日常用的东西过来,就告辞回去了。
胡府正院,胡老太爷半闭着眼睛靠在扶手椅上,胡大爷和四爷胡昆垂手站在椅子侧前,胡老太爷听了胡大爷关于袁大太太这一趟拜访的禀报,咳了几声叹气道:“这姜家真让人想不到,不过几年功夫,这身翻的利落,告诉你媳妇,把黄氏打发了,打发的越远越好。”
“爹!”胡昆急叫道,胡老太爷猛睁眼瞪着他道:“你想落个宠妾灭妻的罪?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姜家翻身了,你眼瞎啦?”
“四郎!”胡大爷也皱着眉头责备了一声,胡昆缩了下脖子,一声嘀咕也压在喉咙里不敢发出,胡老太爷气恼的深吸了几口气,往后靠到椅背,闭着眼睛想了想道:“你明儿去趟姜府,接你媳妇回来。”
胡昆喉结动了动,看着胡老太爷低声道:“那是一门泼妇……”
“要是再打,你就受着。”胡老太爷眼皮也不睁的截断了胡昆的话,胡大爷扫了脸上透着不服和气恼的胡昆一眼,看着胡老太爷低声道:“爹,那珏哥儿和琳姐儿怎么办?就让他们留在姜家了?琳姐儿也就算了,珏哥儿可是男丁,也放在姜家?”
“放在姜家怎么啦?你还能吃了亏?我看这一回姜家不但翻身,还能翻得比从前高,珏哥儿再怎么着也姓胡,他也大了,跟姜家多亲近亲近,有什么坏处?你们兄弟也没一个有出息的,我就指着孙子了,珏哥儿聪明,往后若是姜家肯帮衬,说不定胡家就指他了,告诉你媳妇,隔三岔五的去看看两个孩子,月钱银子都别省,幸亏还有这俩孩子,你,”胡老太爷手指指向胡昆:“从明儿起,隔天去趟姜府接你媳妇回来,要骂你就听着,要打你就受着,听到没有?”
“爹!”胡昆哀求的看着父亲,见胡老太爷面色阴冷,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好又看向胡大爷,胡大爷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胡昆呆了片刻,只好一脸哭丧的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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