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末,天气日渐冷了。庄子里没有地龙,虽然烧了火盆可屋里还是凉飕飕的。
夏至亲自到灶上给罗锦言炖了燕窝,带着小丫鬟回来,正看到小雪手里抱着几件衣裳,正和一个仆妇在说话,那仆妇看到夏至,匆匆行礼便走开了。
夏至忍不住向仆妇的背影看了几眼,转过身来,见小雪手里的衣裳都是罗锦言的,显然是洗过晒干刚收进来的。
“那个婆子和你说什么?”夏至问道。
夏至记得这个婆子就是庄子里的佃户,被庄头挑来做些清扫的杂活,贴补家用。
“没说什么,她说这些洗洗涮涮的活儿可以让她们去做,不用辛苦咱们了。我说小姐的衣裳都是咱们几个自己洗,没有什么辛苦的。”小雪笑着说道。
夏至点点头,从小到大,小姐的衣裳都是她们亲手去洗,从来没有假手旁人,就连新来的小丫头也没有资格去洗小姐的衣裳。
乡下的婆子不知规矩,应该只是想要和小姐的丫鬟们套套近乎而已。
夏至虽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还是叮嘱小雪:“庄子里比不得府里,人多手杂的,你仔细一些,千万不要让人浑水摸鱼。”
小雪笑着道:“夏至姐,你就放心吧,小姐的衣裳都是我一个人洗烫,就晾在后罩间,外人就是想要浑水摸鱼也没有机会。”
小雪已经侍候罗锦言六年了,这次回到京城,夏至见她行事有度,不再是当年莽撞的小丫头,对她很满意,很多事情也就放心地交给她去做了。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都不敢在罗锦言面前提到京城,生怕她会担心罗绍。
罗锦言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要么看词话小说,要么就是在纸上描描画画,涂涂抹抹,有时还会对着画纸思量许久,直到她在其他纸上画得满意了,才重又画到那卷画轴上面。
反倒是李青风常常和林总管、葛文笙一起,到田园地头上散步,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做茶叶生意,对稼穑并不了解,但林总管给罗绍打理产业多年,罗家的产业又是以耕种为主,他是这方面的行家,李青风向他请教,不到一个月,对稼穑之事也懂了不少。
罗锦言听说后就打趣他:“北方的田地和江南不同,二哥是想在北方落地生根?”
李青风已经二十三岁,别人像他这么大,都有儿子了。
李青风哈哈大笑:“哥哥留在北方不好吗?以后你出嫁了,若是妹夫胆敢欺负你,哥哥立刻去给你撑腰。”
说到这里,他心里却沉了下去。
原先是有李青越的事,后来见姑丈对霍星视若子侄,惜惜也是阿星哥哥长、阿星哥哥短的叫着,他便以为惜惜会嫁到霍家。
可是这次他从天津回来,却发现好像不太对劲,接着就连霍星也搬回帽沿胡同了。
就像这次,惜惜来香河,霍家也没有任何表示,如果是以前,姑丈会让霍星送惜惜过来的。
“惜惜,霍家那边......”话到嘴边,他却又不知该怎样去问。
罗锦言微微一笑,道:“二哥哥是问我会不会嫁到霍家吧?”
李青风无奈地笑了,他这个小妹妹既聪慧又大方。
他点头,道:“对。”
罗锦言笑着端起面前的明前龙井,道:“那不是我的茶,我也不是他的茶,何必为难。”
李青风怔住,他想不到罗锦言竟然这样回答。
霍家不是她的茶,那又何必为难呢?
是谁为难?娶了不合适的人,嫁了不合适的人,都是为难吧。
是啊,既然明知那不是自己的茶,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从小到大,惜惜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她也从来不让自己受委屈。
李青风松了口气,看着杯中的茶汤,忍不住笑了起来。
“惜惜想要什么茶?”他笑着问道。
罗锦言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夏至要给她添茶,她摇摇头,示意不要,对李青风道:“我现在不渴,也就不要茶。”
她渴了才要茶。
不对,应该是她渴了以后才会去想她要什么茶。
李青风失笑,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惜惜想要的那杯茶。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初,闽军攻克保定府,一路向京城而来。
罗锦言天还没亮就醒了,她看一眼睡在小榻上的小寒,轻手轻脚地穿了衣裳,下炕的时候,还是把小寒惊醒了。
“小姐,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小寒问道。
在京城时,罗锦言几乎很少早起,在庄子里更是没有事做,有时连早饭都不吃,起床后简单梳洗了就躺在炕上看词话本子。
“睡不着,我去遛狗。”罗锦言边说边趿了鞋。
小寒本就是合衣睡着,她手脚麻利地起来,招呼着小丫头进来给罗锦言洗漱,又叫了春分把汤圆抱过来。
罗锦言穿件蜜合色镶白狐毛丝棉小袄,秋香色绣宝相花湘裙,葱绿色连帽斗篷,头发随意挽个纂儿,插了柄黄杨木雕花梳篦。
罗锦言照照镜子,对这身打扮很满意,这里是田庄,她可不想打扮得艳丽光鲜惹人注目,这样素素淡淡的挺好的。
夏至却是看着她直皱眉,暗地里问小寒:“小姐昨晚没睡好吗?”
小寒红了脸,她睡得很香,什么都不知道。
夏至瞪她一眼,吩咐小寒道:“你去煮几个鸡蛋,等小姐回来给她敷眼睛。”
小姐眼下乌青,现在又起得这么早,分明就是整夜没睡的样子。
天还没有亮,夏至不放心,让人叫来了方金牛和腾不破,这才拿了灯笼,和春分一起,陪着罗锦言去遛狗。
她们刚刚出去,后罩间里就响起小雪的声音:“咦,怎么少了一件?我昨晚晾在这里的,你们谁看见了?”
小寒正要去灶上煮鸡蛋,听到后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了?什么少了一件?”
小雪哭丧着脸,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姐的肚兜不见了,我昨晚洗的,就晾在后罩的庑廊下滴水,这会子就没有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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