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岳父来了,秦珏让幕僚们散了,他去了翠薇阁。
丫鬟们向他请安,他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大呼小叫,岳父在这里,轮不到他摆谱。
翠薇轩是座两层的小楼,一楼是敞厅,二楼是暖阁,冬天里都是请客人到二楼。这里是罗锦言接待自家亲戚和女客的地方。
秦珏走上楼梯,就听到暖阁里传来一个轻脆稚嫩的声音:“外公别不放心,我爹不是负心人。”
秦珏的脸都绿了。
说话的是元姐儿。
元姐儿难得说一次话,但她咬字清楚,比同龄的孩子说话都要清晰。
罗绍见女儿容色比之前憔悴,想到秦珏刚刚调到刑部,公事繁忙,怕是没有时间留在家里,便多问了几句,没想到一直在摆弄着孔明锁的元姐儿,愣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屋里的人都是一怔,罗锦言斥道:“你这是哪里学来的,你爹的事是你能说的吗?”
元姐儿被娘说了,也不在意,抿着小嘴笑出两个小酒涡。
罗绍哈哈大笑,一旁的夏至说道:“这八成是前儿跟着五爷去听书时听来的。”
前天秦珈带着两个孩子去茶楼听说书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豫哥儿干咳一声,抑扬顿锉地道:“话说那陈世美攀上高枝,就忘了家里的糟糠,秦香莲为养育一双儿女,苦苦煎熬,又怎知那是个负心的人啊啊啊啊。”
“你说错了,不是啊啊啊啊,是啊啊啊。”元姐儿很认真地给哥哥纠正。
豫哥儿眨眨眼睛,抓抓头:“我怎么记得是四个啊呢。”
“是三个,说到这里时那先生还喝了口水。”元姐儿说着,还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端了茶杯喝了一口。
罗绍和罗锦言虽然是见怪不怪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吃惊不小。
秦珈带他们去听说书,他们就能把那天听的记下七八成,这若是用在读书上,不知要让多少悬梁刺骨的学子活活气死啊。
秦珏这才走了进来,总算这两个小东西没说他的坏话,否则从外面学来的那些词胡乱用到他身上,当着岳父的面,他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翁婿见了礼,罗绍问了问他和刑部交接的事,秦珏笑道:“我的上一任是王会笙,他在诏狱里,宋阁老指了两名书吏和我办交接,也就没有什么事了。”
秦珏口中的宋阁老是刑部堂官宋增。
这和罗绍猜测得差不多,当年吏部的一位侍郎下狱,上至吏部尚书当朝首辅庄渊,下至他这个刚进吏部不到一年的员外郎,全都被锦衣卫请去问话,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吏部上下人心惶惶,哪还顾得上别的事。
刑部的情况也差不多,王会笙在刑部位高权重,这次祸殃池鱼的不在少数,秦珏这个时候调到刑部,好坏参半。
好的是以后再有什么事,都可推到前任头上,坏的就是和同僚的关系不好相处。
不过,上次他顺口一提,说秦珏的位子可以动一动了,这前后也不过三四个月,女婿不但动了,还官任一级,跻身小九卿。
秦珏今年也只有二十几岁啊。
罗锦言见他们说起时政的事,不想让孩子们听了去,便道:“我去灶上看看准备得如何了。”
若是换上别的人家,当着岳父的面,表面上肯定不能让怀孕的妻子操劳,总要装模作样的客气几句。
可是到了罗锦言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当爹的罗绍,还是秦珏这个夫君,都知道罗锦言也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她去了厨房,也是舒舒服服坐在一处吃东西,决不会让自己累着。
于是两人继续聊天,罗锦言带着豫哥儿和元姐儿回了含翠轩。
见娘没有带他们去厨房,元姐儿嘟起小嘴,她最喜欢去厨房了。
豫哥儿满不在乎,悄悄对元姐儿道:“回头咱们自己去,不让他们知道。”
因为小时候哑了几年的缘故,罗锦言的听力比普通人要灵敏,豫哥儿压低了声音说的话,还是被她听到了。
“你们到厨房里有什么事吗?是要把雪花糖放到咸盐里,还是用点心模子和泥呢?”
两个小家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他们的爹说了,不能惹娘生气,娘生气了,爹也就生气了,爹生气了,他们的小屁屁又要挨打了。
况且,豫哥儿比妹妹还多一道心理阴影,他还在担心把他爹惹恼了,真的把他扔到深山老林里。
他找了曾经当过山大王的张长春,张长春告诉他,小时候家里穷,又逢旱灾,树皮草根也吃不上,他连地里的蚯蚓也吃过。
为此,豫哥儿还让自己的小厮挖了条蚯蚓瞧了瞧,想像着那东西吃进肚子的感觉,他直到现在也不肯再吃那道蚂蚁上树。
母子三人刚刚走到含翠轩门口,就见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往外跑,夏至见了,一把拽住她,问道:“慌慌张张的,这是要干嘛?”
那小丫头原本是低着头只顾看着脚下的路,这时抬起头来,才看到罗锦言。
她连忙道:“童妈妈让奴婢去找大奶奶,奴婢......”
罗锦言已经认出这是三月屋里的小丫头,她心里一慌,童王氏是个稳妥的人,若不是三月有什么事,决不会明知亲家老爷来了,还要让人去找她。
”三月怎样了?“罗锦言急忙问道。
小丫头怔了怔:“奴婢出来时,童妈妈刚给三月喂了奶,这会子应该正跟他玩呢。”
这也是大户人家常有的,越是矜贵的孩子,小时候越是要让府里上上下下都叫乳名儿,据说这样更好养。
罗锦言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三月有事。
她点点头,对小丫头道:“就说我回来了,让她过来见我吧。”
回到次间里,雨水带着豫哥儿和元姐儿回跨院里洗脸换衣裳,可能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罗锦言有点气闷,对着痰盂呕了几口,丫鬟们服侍着给她漱了口,又点了带了果味的香料,她吃了两颗话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一抬头,见童王氏已经来了。
“怎么了?”罗锦言问道。
童王氏下意识地四下看看,罗锦言点点头,屏退了身边服侍的,屋里只留下夏至和童王氏。
童王氏知道这位若谷家的与大奶奶最是亲厚,凡事都不瞒她。
她这才从衣袖里掏出荷包,小心翼翼放到炕桌上。
“大奶奶,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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