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渊和霍英也暗暗吃惊,高黎二人在御书房里参了秦珏之后,皇帝就把这事交给内阁了。庄渊是觉得,这件事需要冷静处理,眼前赵熙的死讯刚刚传来,并不是处理此事的时候,而且皇帝摆明不想听这件事了,因此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情淡下来,再处置最好。
为此,庄渊还在次日,也就是昨天,派人去都察院找过高帆和黎修竹,让他们先不要大张旗鼓地闹腾,可都察院说,这两位的家人都来告假了,说是昨晚贪杯,此时还没醒酒。
庄渊原想今天早朝后再让人去看看的,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已经跪在殿外了。
同样吃惊的还有通政令秦烑,大年初三那天,他去楚茨园要见秦烨,还和秦珏闹得很不愉快,两位御史在大理寺鸣鼓后,九芝胡同便风声鹤唳,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秦家族里自己的事了,既然闹大了,那就看看上面怎么说,秦珏还能隐瞒多久。
他上前一步,对邹尚道:“邹佥事既已查出两位御史是被人蒙蔽,那可查出微臣族中之事?”
看皇帝对这件事的厌烦就能知道,弑父二字是不能提的,因此,秦烑才用族中之事,来代替秦珏弑父。
邹尚呵呵一笑,冲着秦烑抱抱拳,道:“秦大人族里的事,这不由下官来管,您不就是想问两位御史既然冤枉了小秦大人,那么小秦大人之父又如何了吗?这个下官确实不知。”
秦烑怔了怔,以前的陈春和郎士文就像两个活阎王,现在这个邹尚看着和气,却是个笑面虎,他说了半天,有用的一句也没有。
可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真若是秦珏弑父,对秦家也没有好处,秦家的子弟都要受影响,邹尚把这事推回到秦家族里,他是求之不得,没有在大殿上再追问的道理,秦烑退回去,就准备先不说话了。
但是秦家人不说话,有人却不干了。
韩前楚走出来,对坐在龙椅上的赵极道:“万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据老臣所知,京城里人心惶惶,都说连秦家这样的百年世家都出了这种事,难怪会有宵小觊觎朝堂,既然两位御史说那状子是受人蒙蔽,可也总要有个端由才行,好端端地谁会来找秦家麻烦,不如秦侍郎把秦家大老爷请出来,以正视听,也好安抚百姓。”
他是真心不待见秦珏,小王八旦借着马市一案,把山西官场搅得一塌糊涂,毁了他的几个得意门生,这次若不趁机让这小畜牲吃些苦头,以后怕是就压不住他了。
霍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难怪你当年连李文忠都斗不过,只能气极出拳头,堂堂阁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吃相难看也就罢了,竟连皇帝的脸色都不会看了。
霍英瞥了瞥站在末位的罗绍,见罗绍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好像对大殿里的一切都不在意。
霍英微微松了口气,罗绍最是看重女婿,看这神情,应是信心百倍。
霍英不希望秦珏有事。秦珏身后有秦家,但是有罗绍的这层关系在,秦珏虽然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却也不会变成阻力,秦珏的前程不可限量,而他却老了,即使霍星明年出仕,以霍星的资质,即使有人脉,想要到正四品也要至少十年,十年之间变数太多,他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人脉还有多少是可以用的。但是十年之后,秦珏可能已是他现在的这个位置了,而那时也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秦珏是罗绍的女婿,霍星是罗绍唯一的学生,只要有这层关系在那里摆着,霍星即使不用秦珏帮忙,也能平安顺利渡过最初的那道坎儿,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韩前楚一说完,立刻便有几个人附和。赵极是真心烦死这件事了,他想知道的是藏在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韩前楚竟然还把黎民百姓扯进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几位阁老,落到秦珏身上,沉声道:“秦珏,高黎二人虽是受人蒙蔽,可事出必有因,朕记得令尊是在潭柘寺修书的,他如今可还在寺内?”
秦珏走出来,长揖一礼,朗声道:“承蒙万岁还惦记着家父,臣谨代家父感谢圣恩。”
他又是一礼,这才慢调斯理地说道:“家父新得了几部珍本,想要融汇贯通,纳入《同德大成》,加之过年时府里宾客纷多,家父难以清修,便让微臣主持族中事务,他老人家在广济寺里潜心学问,是以族中长辈要求见家父,微臣不敢惊扰,也一并挡了,这本是微臣的家事,没想到却被宵小利用,借御史之口弹赅微臣,微臣有冤无处诉,这些日子犹如火烹油煎,苦不堪言,还请圣上明查,还微臣公正!”
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
秦烑又惊又喜,秦烨还活着?在广济寺里?
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秦珏没有弑父就好,这件事闹上朝堂,若是秦珏真的弑父,秦家可还没有分宗,到时怕是都要受连累。
当日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去要人时,可没想要把此时闹到朝堂上,因此得知御史去击鼓了,他们都是忐忑不安。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把秦珏骂个狗血喷头,你说你爹在广济寺里,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你怎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两名御史被抓起来,你才说出真相?
你小子是想玩死谁?
韩前楚气得都想过来捶死秦珏了。
赵极看了一眼韩前楚,这个老家伙越来越倚老卖老了,明知道朕不想提及此事,你还要抓着不放,那这次就让你闭嘴吧。
“既然你父亲就在广济寺里,那就宣他进宫吧。”赵极淡淡地说道。
秦珏笑了,很开心地说道:“臣代家父谢恩,臣的父亲就在宫外候着。”
好嘛,秦烨就在宫外。
高帆和黎修竹一直跪在殿外,初春的天气依然寒风刺骨,两人抖得筛糠似的。
御史们弹赅错了的事也是有的,可也没有像他们这样狼狈的,他们是吓坏了,在诏狱里的一天两夜就像是一场噩梦,他们宁可在这里跪着,也不想再回到那里了。
这时,他们看到皇帝身边得宠的太监卫喜笑盈盈地陪着一个人走过来,那人年近六旬,高高瘦瘦,容貌似有几分面善,再仔细看几眼,他们吃了一惊。
这人像极了秦珏!
莫非也是秦家的人?
看到卫喜和这人走进大殿,高帆才悄悄问站在一旁的内侍:“公公,卫公公身边的那位是谁啊?”
小内侍看看他,又看看黎修竹,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们二位怎会不认识他呢?你们不是要为他出头吗?原来竟然不认识啊。”
出头?
他们为谁出头来着?
好像没有吧,他们只是想让秦珏那个弑父的坏蛋绳之于法。
看两人张口结舌,小内侍只能好心提醒他们:“那位就是秦家大老爷,小秦大人的父亲秦烨,对了,难怪你们不认识他了,你们既然说他死了,看到活人当然不敢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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