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岳父,秦珏回到后宅,忽然想起要叮嘱孩子们,不要动辄跑到罗锦言屋里,打扰母亲休息。
于是他没回含翠轩,而是来到元姐儿的柔风轩。走到门口时,他不由感慨,一转眼元姐儿也有了自己的院子,再过几年,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不能随便走进女儿的院子了。他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却只有元姐儿一个女儿。
耳边响起小丫头们的请安声,秦珏径自向院内走去,一进院子,他便看到一个小人儿坐在庑廊下的美人靠上,没精打采,像是一朵晒蔫的小花儿。
听到动静,小人儿才抬起头来,白净精致的小脸上写着落寞。
“爹爹。”元姐儿从美人靠上溜下来,曲膝行礼。
秦珏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的女儿一向都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害怕坏人就挖条地道以备不时之需,敢说她是哑巴她立刻跳到桌子上怼回去,今天这种小模样,倒和平时不一样了。
“元姐儿,告诉爹爹,谁给你气受了?”秦珏坐到美人靠上,眸色沉沉看着女儿。
元姐儿扁扁嘴,看着素色裙子下面露出的蓝色绣鞋。
好一会儿,她再抬起头来,看到父亲还在聚精会神看着她,她的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咧开小嘴,扑到秦珏怀里哭了起来。
秦珏吓了一跳,印像之中,三个孩子还没有在他怀里哭过,他第一次受到如此优待,不免手忙脚乱起来。
他的身上没有帕子,只好用衣袖给女儿抹去眼泪,柔声问道:“告诉爹爹,是谁欺负元姐儿了,爹爹给你出气。”
元姐儿抽噎着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道:“说......好......了......是......小......妹......妹......的,说......话......不......算......数。”
秦珏怔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自嘲,原来不是他得到优待,而是女儿对母亲生气了,说话不算数,元姐儿曾经坚定地认为母亲会生小妹妹,可是却生了小弟弟,小姑娘觉得自己上当了。
如果是别的小孩,可能不会介意,但是元姐儿是个很有心思的小姑娘。
秦珏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告诉元姐儿,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老天爷给的,老天爷想给弟弟,就给弟弟,想给妹妹,就给妹妹,这不是爹娘能作主的,家里已经有两个男孩了,所以爹和娘都希望再给她生个小妹妹,可惜老天爷还是给了弟弟。弟弟虽然不能像元姐儿一样穿花裙子,可是弟弟长大以后,能像天赐舅舅那样,尊敬姐姐,善待姐姐的孩子。
秦珏长到二十多岁,所有的幼稚无趣的话加在一起,也不如今天说得多,他很担心元姐儿会问他,老天爷是怎么把弟弟妹妹给爹娘的?
好在元姐儿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地重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倒是不哭了。
秦珏松了口气,继续哄女儿:“元姐儿,和爹爹一起去看小弟弟好不好?”
元姐儿迟疑了一下,自从昨天听到夏至在院子里报喜,说大奶奶生了位哥儿,元姐儿就回到柔风轩里,没有再出去。
家里人都在忙着照顾罗锦言和婴儿,忙着报喜、打赏,忙着接待来探访的女眷,见元姐儿没有过去,还以为大姑娘懂事,不给大人们添乐,谁也没想到她是躲起来生闷气了。
看到女儿站着没动,秦珏只好又问了一遍,好在惜惜只生了一个女儿,若是多生几个,他真要无可奈何了,还是儿子好,豫哥儿若是敢在他面前这个样子,那就是想挨收拾了。
好在这一次,元姐儿点点头,但依旧没有什么精神,耷拉着脑袋走在父亲身后。
秦珏直皱眉,让惜惜看到元姐儿这个样子,肯定会多想,大热的天,哪能让她着急上火。
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儿了。
“元姐儿,听说彭师傅已经开始教招数了,等你娘出月子,你练拳腿给她看,好不好?”
走到几株月季前,秦珏道:“你看这花开得多好看,给你娘摘几朵带过去吧。”
......
“呀,这花怎么是粉色的?”元姐儿指着一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惊讶地说。
一旁的绮红忙道:“是啊,花房里的人明明是说这几株是红、黄和白色,打了花苞才发现,说是白色的那株,其实是粉色的。”
元姐儿忽闪着酷似秦珏的眼睛,捂着小嘴格格地笑了起来,秦珏一头雾水,这又是怎么了?
“爹爹,娘是想给我种个小妹妹的,可是长出来的却是小弟弟,就和这花儿一样,好有趣啊。”
秦珏的脸上如四季飘过,小弟弟小妹妹是只有你娘就能种出来的吗?
他的脑子里如白驹掠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次住在杨树胡同岳父家里,豫哥儿做过一个梦,梦到惜惜种了一棵树,岳父还说,惜惜喜欢好,应该梦到种花才对。
秦珏哈哈大笑,牵起元姐儿的手,一起去看罗锦言。
这还是元姐儿第一次看到小弟弟,小弟弟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胖嘟嘟的小脸蛋,像滑溜溜的凉粉儿。
她在娘的屋子里磨蹭着不想走,直到夏至说屋子里人多,会更热,她这才跟着绮红出去。
见女儿走了,秦珏便把豫哥儿梦到她在种树的事,告诉了罗锦言。
罗锦言叹了口气:“我还想添个闺女呢,又生了个臭小子。”
秦珏真心是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一个小的就让他口干舌燥了。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我请娘给孩子取名字了,我倒是给他把乳名儿想好了。”
罗锦言的心思还在没能生个闺女上面,听到秦珏这样说,她兴趣缺缺地问道:“叫什么?七月?”
秦珏扬眉、瞪眼:“我能取出这么没有品味的名字吗?”
罗锦言噗的笑了出来:“那三月的名字是谁取的?”
秦珏见她终于笑了,这才也跟着笑了出来,道:“乳名就叫阿树,好不好听?”
“阿树?豫哥儿梦到的那棵树?”罗锦言问道。
“是啊,阿树,就是那棵树。”秦珏对自己取的名字满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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