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蝉儿深邃而明澈的美眸盯过来,陈海才恍然大悟,还亏得他想帮着指点迷津,然而这妖女这次过来已经打定好注意,不仅是想将他拖入黑燕军这塘浑水里,同时还想着将他拖进虎贲军的浑水之中。
“倘若黑燕军想利用虎贲军进退两难的心态,可以一试,也可以假定虎贲军不会从东南方向施加太大的压力,但黑燕军想要与太子赢丹、与宁氏直接交易,这个太冒险了?”陈海说道。
“怎么冒险了?”宁蝉儿问道。
苏绫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才明白姐姐宁蝉儿的意思,竟然是过来找陈海,说服太子赢丹、宁氏与黑燕军合作。
姐姐宁蝉儿潜伏宁氏的身份绝不能轻易泄露,但苏绫怎么都没有想到姐姐宁蝉儿,这次到沥泉来,竟然是打这样的主意。
这怎么可能?
太子赢丹在帝权争夺中失势,是黑燕军直接造成的,而在黄麋原一役,上万宁氏子弟死于黑燕军的兵戈之下,太子赢丹及宁氏,会背弃大燕帝朝暗中与黑燕军交易,会暗中放黑燕军一马?
苏绫想不明白这些,又心想或许正因为她想不明白,只需要安心守在陈海的身边,不需要去考虑太多的事情吧。
“经过数年的收编及重整之后,虎贲军恢复到三十万人规模,大体还在太子赢丹及宁致泽的控制之下,也初步在历川郡东部的孟津渡一带站稳脚,但在后勤补给等各方面,还受帝都的控制。同时,虎贲军此时并非太子赢丹一人之虎贲军,也非宁氏一族之虎贲军,中下层将官,主要还是诸族子弟充当,他们更忠于帝朝,而非太子赢丹,更不是宁氏。说来说去,也是黄麋原一役,虎贲军败得太惨,上万宁氏子弟丧命黄麋原,使得太子赢丹再也无法通过宁氏子弟,彻底的控制虎贲军了。而西园军及宿卫军近年来又快速崛起,不仅控制住燕京及周边地区的形势,还从蓟阳从西往东猛攻黑燕军,兵锋甚利,仅西园军就表现出不弱于虎贲军的战力,”
陈海也隐约能猜到宁蝉儿想干什么,但不愿被她牵着鼻子走,也想劝她放下整件事,说道,
“这时候即便太子赢丹及宁氏还有养寇自重的心思,也应该是想黑燕军能留在河阳、历川等地作战,想着黑燕军能从东北方向威胁到燕京城。这样他们才能借黑燕军压住西园军的锋芒,怎么会轻易就让黑燕军从河阳、雁门突围转移出去?黑燕军不与虎贲军交易还好,太子赢丹为保存实力,不会从东南施加太大的压力,要是你们与虎贲军交易,虎贲军第一个会将你们缠死在河阳,再无法机会从河阳脱身……”
“要是有足够大的筹码呢?”宁蝉儿问道。
“黑燕军手里还有什么筹码?”陈海问道。
在陈海看来,黑燕军此时已经没有足够的筹码了,即便是有,但益天帝、文勃源、英王赢述以及京郡八族,此时上上下下有无数眼睛盯着虎贲军,怎么都不会容忍虎贲军与黑燕军公然勾结?
“黑燕军是没有能令太子赢丹心动的筹码,即便是有,也无法跟太子赢丹直接交易,但天机学宫可以啊!”
陈海苦笑一下,说道:“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啊?”
“谁曾想过你此时就敢在沥泉自立门户?行不行,我总要试一下才知道,”宁蝉儿毫无愧意的说道,“然而你都不畏河西雷霆震努,将你这小小的天机学宫给抹平了、将你当叛子逆徒抓起来挫骨扬灰,怎么又会怕这次的浑水太深?”
“我敢自立门户,是我知道河西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虎贲军、西园军以及京郡八族,谁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陈海摊手说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宁蝉儿说道。
陈海苦笑,黑燕军不管是覆灭,还是突出重围,太子赢丹及宁氏,想要在战后不被益天帝、英王赢述、文勃源等人清算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虎贲军实是他们最后的依赖跟抓手。
然而这几年在文勃源与英王赢述等人的联手控制下,无论是通过将作监的墨甲司、武库司,或者少府、太尉府,又或者是通过京郡八族在沥泉的私下采买,燕京能从沥泉获得的天机战弩、天机战车等战械,以及大量的淬金级兵甲,都主要流入西园军及宿卫军,虎贲军所得极其有限。
这也是虎贲军战力被西园军、宿卫军日渐超越的一个重要因素。
特别是早期作战,虎贲军在黑燕军手里,吃过几次天机连弩及密集使用淬金箭的大亏,甚至加倍看重这个因素。
但是话说回来,陈海即便愿意趟这浑水,此时又有什么能力,能绕过控制秦潼山脉的西园军、绕过燕京城,将大量的兵甲战械,送到此时位于历川郡东部的虎贲军手里?
说句不好听了,前期英王赢述、文勃源甚至想借黑燕军削弱虎贲军,聚泉岭暗中与黑燕军有什么交易,他们都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对他们与虎贲军的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陈海摊手说道:“我即便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却无法送到他们手里。”
“姚氏可并不是什么人,都支持益天帝与十九王的,”宁蝉儿说道,“而且你莫要忘了,你实是姚氏的嫡支子弟啊!”
“姚氏废我修为、驱逐我出族,如此待我,我不报前仇就已经是宽宏之极了,怎么会重回姚氏的怀抱?”陈海摇头说道。
“姚氏一族真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宁蝉儿盯住陈海的眼睛问道,“那如此说来,你怎么不恨我姐妹俩入骨?难不成你真是为我与苏绫的美色所惑,想着将我们姐妹俩搞上床?”
陈海眉头一跳,蹙眉盯着宁蝉儿,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燕州有史以来,天榜强者如苍天星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望长生不死,也绝不乏借他人身舍以续残命的尝试,但短者数月、长者也不过三五十年,所借的身舍就都会崩坏,千百年还没有一人能借他人的身舍,再次进入灵肉合一的境界,所以我此前并没有想到你有被夺舍的可能,”宁蝉儿语气极为平静,她也不知道此时将陈海最隐秘的秘密揭露出来,陈海会是什么反应,“但如果你所得的传承,真是与道禅院源出一脉,那自然就远非燕州宗门所能企及,或许夺舍就不再是难事了。你也知道赢氏当年强攻道禅院,就是认为道禅院藏着能让人超越生死大关的传承,我对夺舍这事,知道得可比普通玄修子弟要多一些……”
苏绫听到这里,都差点跳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姐姐宁蝉儿、又难以置信的盯住陈海,不敢相信姐姐宁蝉儿所说的这一切,陈海竟然不是陈海!
那陈海又是谁?
夺舍?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啊!
陈海苦笑不已,心想再不该跟这妖女接触这么久、这么深。
“苏绫,你也不要大惊小怪,真正的姚兴应该是在太微宗深山坠崖而死,陈海应该是在那时才借得姚兴的身舍,重新修炼,所以你在那之后,所接触、认识的是陈海,而非姚兴,这也是他为何要在黄龙渊更改姓字的原因,”宁蝉儿一脸平静的跟苏绫说道,又问陈海,“我很好奇,你的真名是不是就叫陈海,你在夺姚兴身舍之前,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是人,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魔神鬼?你说,吴蒙、周景元、齐寒江他们,特别是昭阳亭侯陈烈,要是知道这一切,知道这些年都不知道你是妖是魔是神是鬼,潜伏在他们身边,获取他们的信任,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或许你并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董郡主吧?”
面对宁蝉儿穷追不舍的追问,陈海招架乏力,他见苏绫眼瞳里也满是迷茫,心知他的身世被宁蝉儿真正揭穿出来,会在直接在天机学宫内部制造出难以想象的一场大混乱;他也将无颜再去见舅父陈烈。
虽然在他被龙帝苍禹带入燕州,他真正将陈烈视为亲人。
“你是不是在考虑杀人灭口?”宁蝉儿妖媚的问笑道,好像这件令苏绫情绪剧烈激动的事情,在她眼里很不值得一提似的。
见苏绫娇躯一震,陈海内心也极痛苦,他当然不会对苏绫起什么杀机,但苏绫有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她的内心已生恐惧,这或许说明他与苏绫的关系,可能再无法弥合了。
“我非魔非妖非神非鬼,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青年,也是机缘巧合,遇见当年创立道禅院的那几位先辈,才得到一些玄法传承,寄身太微宗修行而已,”陈海苦涩一笑,对宁蝉儿说道,“你也不指望知道我这些秘密,就能要挟我做什么。我在天机学宫推行天机匠师议事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脱身而走,天机学宫还能继续运转下去。此时看来又是我离开聚泉岭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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