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二年元月初九,凛冽的北风席卷着鹅毛大雪向大地飘落,整个大地全部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皑白之中,潼河也被冰得结结实实,覆盖在厚厚的积雪,只能隐约看到蜿蜒如龙的走游。
屠缺、容衍、吴恩等联军代表,在潼口南城门飞落下来,他的内心更是如冰窖一般寒冷。
南城门此时打开,没看到陈海的身影,没看到董良的身影,也没有看到那头万年老蛟、传言是道禅院隐脉护法的身影,仅有乐毅面容冷俊的坐在披甲赤狻兽之上,等候众人入城。
屠缺、容衍等人心里绝不是滋味,吴恩更恨不得挖地钻进去。
然而从榆城岭、斩马岭往北、往东|突围的道路已经封死,粮食也即将断绝,上百万援军则被更精锐、战斗意志更强的铁狼军钉在天柱山,三四十万蛮族精锐也差不多进入到潼口以北六百里的金蛟原;而这时陆续有个别的血魔,从精绝都护军的封锁网穿出来,翻山越岭进入河西、天水郡境内,杀戮生灵,陈海所说的血魔大劫之事越发确凿,这时候不要说普通将卒,相当一部分宗阀子弟都不愿意继续内耗下去,军队士气低迷得一糟糊涂,他们此时不降,又能如何?
街道两侧皆是围观热闹的武威军将卒,是他们突然反戈一击,最终将联军困在榆城岭以南,这时候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降将、降臣进城投降,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屠缺、容衍、吴恩等作为降将、降臣,这时候则恨不得拿着捂住脸。
好在进城、御骑行四五里就是守备更森严的城主府,众人的扈卫被勒令在城主府外守侯,唯有屠缺等人有资格随乐毅进城主府的公厅大殿,见陈海、董良议降。
公厅大殿垒石筑成,风格粗犷,更直接的说是粗糙,绝谈不上华美精致,四壁没有镶嵌夜明珠或发光符阵等光源,而是直接插着松脂火把哔哔剥剥的燃烧着。
公厅大殿也谈不上多宽阔,二三十米见方,陈海、董良、苍遗、苗凤山、董畴、葛玄乔、苗越等人分坐长案之后,大殿进门处,还放置几张空着的长案,想来是让他们坐在那里接受质询。
“天地大劫已至,倾巢之下,将无完卵,形势之危急,也无需我向诸位再一一解释。此时黑山以西,地裂十数里,就不时有低等血魔闯出,精绝军勉强还能封锁,但地裂每时每刻都在扩大,甚至还有加速的趁势,一年半载之后,极可能会扩大到百余里,甚至数百里,到时候就很难能有一支精锐战力,孤悬万里余外的大漠深处,再将血魔镇压住,不令其闯入燕州,屠戮生灵,”
陈海并无羞辱屠缺、容衍吴恩等人的意思,请众人在殿前长案后坐下,直接进入主题,
“吴宗主,不说你吴氏一族,华阳宗万千弟子,有哪一个人不是生于斯、长于斯,你难到想到他们抛弃亲族子侄,随你东逃?而我再问屠太尉、容左丞,你们有没有想法,河西武威军东逃、天水郡兵东逃、秦川武藏军东逃、龙骧军东逃,六阀逃、九藩逃,大家最终能逃到哪里去?而且血魔这种异魔,以生灵血肉为大补灵药,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最终都逃不过血魔的血盆大口。你们生于斯、长于斯,站在芸芸众生之上,接受亿万子民的供养,可曾想到,要为这片土地、要为这亿万子民承担哪么一丁点的责任?”
在陈海传檄天下,揭开血魔大劫之秘,当时屠缺等人还是不信,吴恩却派吴景林等子弟潜入大漠深处,亲眼看到黑山裂谷每天都在扩大,每天都要成百上千的血魔杀出,这一刻吴恩更是羞愧得想将头埋到长案下。
“或许你们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以为道禅院数千年秘密相守的传承,可能只是一则天大的谎言,”陈海眼瞳灼灼的盯着众人,说道,“我在这里说三点条件:其一、三十六郡侯之族,每家遣三百嫡庶子弟,即刻随我西行前往黑山地裂之处,亲眼见一见血魔大劫到底是真是假;其二、其他宗族子弟可以选择留下来与我们并肩作战,也可以选择各回其郡,但回去之后,请立即动员所有的力量,加强战备、准备抵御血魔入侵,毕竟西北域不可能将所有的血魔都封住,像巍巍太微山,也不可能挡住所有血魔的步阀,到时候更有大量的高等级血魔,从北原瀚海草源、从西南绝域荒原穿过,进入东部、南部、东北域诸郡屠戮生灵,到时候希望你们都能做好准备;其三,联军普通将卒及寒门出身的武将都要统统留下来,接受铁狼军、龙骧军、武威军的整编,太微山一线将是抵御血魔的主要战场,相信诸位也绝不会希望看到太微山、秦潼山两道防线崩溃掉,而诸位要做的,就将诸多将卒的亲族,迁入京畿、蓟阳、历川等地,接受安置……”
如果宗阀子弟不敢战,强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而血魔数量极其庞大,不可能主力被封堵在太微山以外,就不会从其他地方,往燕州腹地渗透。
即便最低等的血魔,都要比普通人族强大太多,而且以生灵血肉为食,不存在补给问题,所以燕州东部、南部诸郡,都需要做好御魔的准备,陈海将诸阀联军里的宗阀子弟都扣押在秦潼山以西,意义不大。
陈海所需要是诸阀将总数高达六百万、出身寒门的普通将卒以及中低级武将都交出来,接受龙骧军、武威军及铁狼军的整编,当然同时要将这些将卒的亲族,迁到蓟阳、历川、京畿等地安置,让他们知道太微山、秦潼山两道防线之后,就是他们的血亲之人,他们除非战死、退无可退。
除了宗阀子弟外,这六百万精锐将卒及中低级武将,才是燕州人族的精华所在。此外蓟阳、历川、京畿经历大乱,人口流损失太多,需要迁入两三千万的人口,才更有效保证物资的供应——后续西北域的御魔大军,才可能有源源不断的兵源补充进来。
签立城下之盟后,诸阀派出的主将,除了凑足三百愿意留在西北域御魔第一线的子弟交给陈海统率之外,其他编入军中为将的宗阀子弟,则陆续横跨秦潼山,返回故郡,普通将卒及中低级武将,则分批进入卧龙城、横山城、潼口城,接受龙骧军、武威军、铁狼军的整编。
粮食补给,也都集中到这三城。
比起辽阳、渔阳、南湘、河济等郡的宗阀,容、熊、赵、樊、屠、周等六阀子弟,都迁到蓟阳、雁荡原,他们跟天水郡、秦川岭的吴氏、华氏等族一样,他们都不需要等到秦潼岭防线被突破了,只要太微山往东延伸到榆城岭、斩马岭的防线失守,他们的宗族就会最先面临灭顶之灾。
形势于他们而言,更没有选择。
陈海对屠、容等六阀单独开出的条件,六阀族人都必须迁入雁荡原,屠缺、容衍等人可以继续新朝担任大臣,居中协调御魔战事。
凉雍、河西、天水、秦川、蓟阳、历川,都要推行均田分封策,激励寒门及宗族庶支子弟参加御魔战事之外,陈海还要河西将太微山两翼的微江大裂谷、卧龙岭,要凉雍将天狼山天鹰谷以及斩马岭等人,让出来,让所有愿意南迁避祸的蛮族迁进来,准备一起抵御血魔。
而天机学宫及诸多天机战械的筹造工场,需要继续扩大规模。
超级膛弩、暴炎重锋箭等等天机战械秘图,不仅对参加西北域战场的宗阀公开,对东部、东北部、南部的宗阀也全部公开,甚至将天机学宫这些年所培养出来的匠师,都分派到各郡去。
陈海没有再回燕京,董宁传信过来,无论是藏羌国还是西羌国,虽然都已经见到每天有成百上千血魔闯入燕州,但他们并不认为大劫真会暴发到彻底无法控制的地方,其国内争议得非常的激烈,有人想撤,但有人想组织兵马,就地防御。
西羌国距离铁流岭一万两千余里,藏羌国更为遥远,精锐军队,或许只需要两三个月就能撤入河西,但两三千万老弱妇孺,想要撤入河西,这简直就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可能在路途中就要死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人口,也难怪西羌国、藏羌国会怀疑撤离的意义。
另外就算这两国两三千万老弱妇孺不计伤亡的东撤,也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久,要是这个过程中,精绝军没能将黑山裂谷堵住,绝大多数的民众还都被东撤途中,就被血魔大军追上,那东撤还有什么意义?
而依当前黑山裂谷的扩大趋势,仅靠精绝军是没有可能将血魔镇压住一年的,陈海需要亲自率一部精锐西进,到黑山将血魔镇压住,保留两国军民悉数东撤,成为抵御血魔的后备力量,而不是成为血魔的口食。
陈海辞去太尉一职,由姚出云担任,黄培义、容衍担任左右丞,黄歧玮、谢觉源决意率弟子填入军中,分别出任铁狼军、武威军监使军,负责协助董氏、苗氏,防御将是西北域最为血腥的两段防线。
除了阎渊率龙骧军第一镇师守榆城岭防线,乐毅率龙骧军第四镇师守斩马岭防线,赵无泰、樊春等人分别在阎渊、乐毅他们帐前出任副将。此外,廖云崖率龙骧军新编第五镇师,与吴澄率天水郡兵新编的第六镇师,分别进入河西、凉雍郡,部署第二道防线,姚文瑾、黄双率龙骧军第二、第三镇师驻守秦潼山,以及董畴接任中郎将的归宁军第一、第二、第三镇师在燕山、青龙峪,部署第三道防线……
葛玄乔、屠缺等人进入天机学宫担任大祭酒,负责为西北域战场源源不断的培养寒门子弟;而名不见经传、修为才勉强踏入明窍境的郭泓判,出任九卿之一的将作监丞,负责继续扩大聚泉湖淬金铁料的治炼规模,协调墨甲司及诸阀战械工场的生产。
在元月底,将诸多事务部署妥当之后,陈海除了集结诸阀嫡庶子弟,还从铁崖部、龙骧军、河西征调精锐兵马,共凑足三万精锐,踏入增援黑山的茫茫征途。
为保证西羌、藏羌两国近三千万军民能撤入河西,他需要在黑山将血魔镇压住一年,这次踏入征途,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然而,除了苍遗、鹤真人外,吴蒙、周钧、韩文当、齐寒江、苏原、周景元、沈坤、冉虎、苗子晋、屠子骥、吴景林、屠重锦,皆随陈海踏入茫茫征途。
而在他们之前,陈烈、陈隽等人,已经先一步率大批太微宗子弟赶往鹿城,协助董宁将大量的军民分批东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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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绝都护府推行军府制,一经动员,几乎所有军民都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分批撤离了这片丰饶的土地。
大量的淬金砂矿,来不及冶炼,进行补步的富集之后,就装箱装袋,也分批随军民一起东撤,次序显得井井有条——此次在河西到鹿城之间,精绝都护府也依托河源绿洲,这些年来建造了五十余座大小驿站,这也保证上百万军民能以最快的速度东撤。
然而西羌国以及更西边的藏羌国,此时还仅有少量的军民东撤,绝大多数人以为形势不会恶劣到那一步,董宁只能邀请这两国王公贵戚,亲眼到黑山看看裂谷一天天扩张的景象。
此时的白石滩内,魔渊裂谷已经扩张到了十数里的范围,精绝军在外围修筑了五座军营,确保将绝大多数从魔渊裂谷闯进来的血魔镇压住,但偶尔也有会些漏网之余,逃入茫茫大漠深处。
每过四个时辰,就会有其中一个兵营吹响号角,重盔重甲的悍卒从兵营中开出,去替换掉守护在白石滩口的袍泽。
两个大队正在交换驻防之时,天域通道中突然一阵血雾涌动,这次竟然有两百多头罗刹血魔,嘶吼着从妖异的魔渊血雾中走了出来。
此时早有监视着魔渊的哨兵吹响号角,号角声在大裂谷中回荡着,分外的凄凉雄壮。
将卒同时停止了换防动作,有条不紊地开始调整阵型,迎了上去。
走在最前方的将卒,都扛着丈余高的淬金重盾,他们敲打着盾牌,高喊着号子,将重盾狠狠地插在坚硬的地面之上。
这些罗刹血魔闯出魔渊,无一例外都带着伤,对它们来讲,进食无异于是恢复伤势最好的办法。
这么多的香甜血肉摆在它们面前,让它们简直都要发疯了。
失去了理智的罗刹血魔迅速飞奔,不成阵型地向三千步外的甲卒防线冲去。
近了近了,联军的指挥官心里默数着,终于等罗刹血魔临到阵前两三百步的时候,大吼道:“拉索!”
十数铁链钢索猛然从黄沙深处崩直起来,正在狂奔中的罗刹血魔冷不防吃了这一下,顿时纷纷栽倒在地,这时候数百名持矛甲卒,从盾墙后快速杀去,将锋刃凛冽的淬金破锋矛,朝罗刹血魔怒刺过去……
罗刹血魔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即便精绝军将卒操训有素,用中级淬金铁所铸利刃,也能刺穿低级血魔的鳞皮,但还是让数头血魔挣扎着扑入矛阵,在其锋利的爪牙下,顿时就有十数将卒被杀得肢残骨断、肚破肠流。
韩庆元冷面无情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是微叹:不要说西羌国、藏羌国了,就是精绝都护军的上百万军民完全撤出,还需要两个月时间,现在每次都要上百甚至两三百血魔从魔渊闯出,偶尔甚至表现得还极有组织性,韩庆元都怀疑仅凭他所率的四万兵马,能不能再镇守两个月。
这时候一声鹰啸传来,韩庆元疑惑的看鹰啸方向看过,远远看到陈海与数人负手站在数头灵禽后背上,正这边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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